第1章(2 / 2)

gu903();苍天待他不薄,让他重新回到了这个世间,虽然给了他这样一个尴尬不已的身份。

不过慢慢也就接受了,至少他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

哦对了,他在唐山军驻扎的营地里还看见过一个人,一个很熟悉的人,那位当初为他出谋划策的谏议大夫。

之前在他十分信任白雨渐的时候,这个谏议大夫站了出来,公然指责神官干政,居心不轨。

言辞激烈,不乏侮辱之辞。

彼时李以明猪油蒙心,自然是大怒不已,当即贬谪了这位姓曲的大夫。

他也不是没有后悔过,那日一时激愤,听不进任何人的劝阻。

本想过个几月再把老臣召回,谁知未及下旨,便遭人毒手一命呜呼了。

曲老被他贬谪到穷山恶水之地做了个小县官,世事无巧不成书,正是唐山王起兵之处。

唐山王敬他为人,再加之曲老本身学识过人,便将他生拖硬拽地招揽到了自己麾下,只是曲老宁折不屈,到如今还未归顺。

这么看来,满朝文武,对他这个楚王绝对忠诚的,或许从始至终只有这一个人。

真是世事颠倒,最信任的要了他的命,曾厌弃的却始终为他尽忠。

唐辛忽然有了一个设想,也许白雨渐的篡位阴谋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早到他将他升任到那个位极人臣的位置之前。

如果真是这样,白雨渐的心思简直就是深沉得令人发指。

在他每天为那些雪花般飞上案桌的奏折抓耳挠腮时,谁知道白雨渐是不是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耻笑他的愚蠢和白费功夫呢。

唐辛不自觉地冷笑一声,手指紧紧捏住了方才唐志送来的战报。

他想,如果有朝一日再见,他一定会亲手杀死这个叛徒。

再一寸寸剥下他那光风霁月的皮囊,看看里面究竟跳动的是怎样的心脏。

第二章

唐辛亲自去找了曲老。

不过一个时辰的促膝长谈,出门时,唐辛向那风骨儒雅的老者长长作了个揖:

以后本王便要倚仗曲老了。

曲老忙不迭将他扶起:唐山王可千万不要多礼。

回主帐的路上,唐志奇道:兄长是如何说服那老顽固的?

唐辛道:以情动人罢了。

他直接将自己的身份,包括大司命的所作所为,统统毫无隐瞒地告知了老先生。

曲老曾是他的授业恩师,看着他长大又看着他登基,说是最熟悉他的人也不为过。

曲老听说君主为宵小所害,沦落如此尴尬境地,当即痛哭失声,捶胸顿足,只恨不在帝都不能尽忠。

唐辛本还以为曲老会对贬谪一事对他有所怨恨,看来却是他小人之心了。

唐志不知其中曲折,心道以情动人,难不成是大哥抱着那老家伙哭了一个时辰?

看了一眼身边人刚毅如刀斧般的轮廓,光想象一下那画面,就觉得不寒而栗,遂转移话题:等攻下去阳城,再过漯河,咱们唐山军直取帝都,那昏君也坐不了多久的龙椅了。

唐辛点点头。

昏君踏进帐中时叹了一口气,这才多少天,白雨渐手里那个傀儡便将他的名声毁得一塌糊涂。

什么好祭鬼神、痴于巫蛊、不理朝政,搞得后宫外廷乌烟瘴气、一盘散沙。

楚君没有子嗣,兄弟叔伯也少,且个个不堪大任。

不出意外的话,那些早已与他离心离德的臣子,会将一向颇有名望的白雨渐推上摄政王之位,等内忧外患一定,再授帝印。

到那时,便是这位大司命得偿所愿的时候了。

果然清名贤名的镌刻,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努力,而污名恶名的烙印,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唐辛眼中蓦地一寒。

他绝不会让那人如愿。

这万里江山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因果循环是为天命,连天都要他重生在追逐帝位之人的身上,便说明该是他的必是他的,谁也不可觊觎侵占。

反贼又如何,自古成者王败者寇,等他杀入帝都,他依然是华.国正统,天命所归。

帝王一怒伏尸千里,他必要让那些欺他辱他叛他之人付出代价。

比死亡更为惨烈的代价。

漯河一战十分凶险,尤甚当年他御驾亲征戎狄之时。

肩膀连同左臂被长戟划开了一道大口子,再偏一点,兴许整条胳膊就废了。

草草包扎过,再剧烈的疼痛也已麻木。

唐辛站在城外的望楼俯瞰战场。

想起曾经来过这里巡视,如今漯河里外,尸横遍野血流漂橹,哪里看得见当初草长莺飞欣欣向荣的景象。

唐辛面无表情地审视这片土地,浑身蔓延上从未体会过的阴冷。天边那轮落日就像一只巨大的血眼,默默看着这世间所有的荒诞与杀戮。

毕竟是关键性的胜利,唐家军当晚便在城内举办了宴会,连一向稳重的曲老都多喝了几杯。

唐辛抚摸着美人裸露的玉臂,饮下她唇边衔起的杯中,缓缓倾倒出的美酒。

遥想帝都该是怎样的光景,那个人面对如山倒般难转的败势,是万分恐惧坐立难安,还是在纸醉金迷中依旧保持着从容冷静。

这一刻,他真的很想知道。

似乎不满他的走神,美人嘤咛了一声,伸臂环上了他的脖颈。

唐辛低头,对上一双如月华如春水的眼睛,隐约带着媚意,诉说着主人饱含热情的引诱。

众人忽然听见一声短促的尖叫,抬目望去,座上英挺的男人,指着台阶下摔得头破血流的女子,冷冷说一句:

拖下去杀了。

没有原因没有预兆,王要一个人的性命,这么轻易。

区区一个卑贱的舞女,没有人出声制止,宴会重新歌舞升平。

除了那女人愈来愈远的凄厉求饶与叫喊,什么声音都模糊不清。

唐辛头痛欲裂,他起身离席,宽大的黑袍慢慢隐匿于黑暗的廊中。

就像是从地狱里挣扎爬出的恶鬼,重新回归肮脏的泥沼。

众人觥筹交错,醉态癫狂,只有曲老惊疑不定地望着唐山王离去的背影,眼底压的更深的,则是担忧。

曾经还算宽仁博爱的君王,如今变得满身戾气,喜怒不定。

唐辛梦见了那一年的漯河。

禁庭中难得一见的美景,值得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来纪念。

君臣同乐,王已微醺。

王座右下,是司推演天命一职的神官,大司命白雨渐。

白雨渐很少有不束冠的时候,那时却只用一根银簪绾住碎发。

披散在两肩的乌发,如尧光族上贡的缎子一般华美。

比发更美的是神官的眼睛。

那双眼淬了浓墨,天地投映在那墨中,如容纳了亘古未殁的星辰,又如满溢着漯河的春水,又冰凉又柔情。

温柔与冰冷两种气质在他身上奇异地融合,目光流转,看人与看花看木时并无二致的眼神,带着股悲天悯人的神性。

而他面目严整,坐姿端正,不偏不倚,是知节守礼的典范。

可他的美貌,在这融融春光中又太过华艳,一时盖过了那一板一眼的严肃端庄。

这份姿容,不仅进入了王的眼中,也进入了小郡王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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