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那毛发油光水亮,可知他平时照料得不错。

对一个畜生,倒是情深义重。

你可知,我是谁。唐辛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他的双眼紧盯着那人,咄咄逼人的严厉中带着森然。

白雨渐的手指从猫儿的背脊,摸到一圈奶白的颈上,身子仍是懒懒地倚在座中,动也不动。

唐辛知道他也在看他,只那目光冰冷得不像一个活人。

或者,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

作者有话要说:牵红线是作者的恶趣味(噗)

第四章

唐辛挥剑,一旁的金漆白龙八窍香鼎轰然倒地。

猫儿受了惊吓,呜咽一声,从那人怀中跃下。白雨渐似是伸手去阻,被一爪子挠破了皮,伤口不浅,立刻渗出鳞鳞的血迹。

如同蓄满水的池子凿出一个口子,一时间血流如注。他放下袖子,掩住了手背,烫金的袖边很快便洇湿。

唐辛无动于衷,他压下心头暴虐的怒气,只冷冷地笑:

混账,他拿剑指着他,孤待你不薄,你这竖子,何以如此待我?

白雨渐仍是不言不语。

他淡漠看着他的神色,不禁让唐辛想起,那一个雨夜,那一个黑暗阴冷的雨夜,大量的鲜血从他的鼻子、口腔里不断地涌出时,白雨渐站在榻边,就是用这样冷冷旁观的眼神,看着他忍受着剧烈的疼痛,苦苦挣扎、含恨死去。

就好像他活的那二十年,他为国为民所做的一切努力,在白雨渐看来,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现在,他又是这样地看着他。

白雨渐,你是不是觉得,即便孤回来了,在你这超脱世外的神官眼中,也不过是愚蠢的犬彘,弱小的蝼蚁,无能的凡夫俗子,根本不值一提,对吗。他的眼眶慢慢红了,所幸四处皆暗,难以分明。

听了这话,白雨渐终于起身,慢慢地走下了台阶。谷纹双璧的袍裾一寸寸抚过,微尘在地面上逸散。

唐辛浑身紧绷,暴动的杀意流窜至四肢百骸,连手中的剑都在微微颤动。

白雨渐站在他不足一步处,向他伸出了手,手心向上,空无一物。

没有被猫儿抓伤的手,修剪得细致齐整的指甲,灰白的皮肤,僵青色的血管,几乎没有半点生气。

他要做什么?

他又要耍什么毒计?

提着楚王头颅走出大殿的时候,天边一道雷声劈落,怒意涛涛。

他一个激灵,猛地回想起来。

少年时,他曾偷了先生的戒尺,拉着神官殿的小神官玩一个民间游戏。

两个人猜石,输了的打手心。

起先他一直赢一直赢,后来输了一次,本想耍赖,见好友无情地板着脸,这才磨磨蹭蹭地摊开手心。

那纤秀如鹤的少年,一张脸蛋仍是冷得结冰一般。他默了一刻,将足有六分厚的戒尺收入了袖中。然后张开洁白的五指,轻轻地,合在他的掌心。

握手言和。止兵息戈。

后来东窗事发,两个人都被先生狠狠训了半日,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好打。

好友以德报怨的高尚节操,让太子大为感动,跪在祖先宗庙里时,他信誓旦旦地说了一句话。

是什么话呢。

唐辛喉头滚动,望向一片血红的天际。

以后要是你犯了错,就把手伸出来,我会握住你的手,然后原谅你的哦。

我犯了错。

你愿意原谅我么?

身边有人骇异地大叫一声。

唐辛怔怔低头,手中紧揪的乱发之下,是死气沉沉的脸庞,此刻双眼紧闭,满面血污,那一直紧阖的唇中,却好像呕血一般,不断狂涌出鲜血。

他回头看,那些血液已经流了一地,如同溪水蜿蜒。

他到了此刻,才惊觉:

白雨渐并非以沉默对抗,而是根本开不了口。因为一旦开口,口腔里淤积的血便会倾涌而出。

这具身体明显已经残破到了一种,与死尸无异的地步。

他心中忽然不安。

下将来收殓楚王的头颅。

唐辛随手交托,拔腿往神官殿的方向迈去。

在还有一亭之隔的时候,他慢慢慢慢地停住了脚步。

巍峨高阔的楼宇,朱漆勾片的栏轩,挂满玄珠铜铃的檐角,这些统统不见。

只见滚滚浓烟,与冲天的火光。

那映亮天际的血色,竟是如此由来。

有人悲叹:天雷劈落,劈毁了神官殿!火势太大,已经难以补救了!神官大人他,恐怕出不来了!

唐辛的脚步只顿了一顿,忽然像疯了一般冲向火海。

竟无人拦得住他,只能惊慌失措地随同护驾。

众人最后只救出一册书卷,书名预世,竟是当年天机阁中失窃的那一卷,却在大司命的枕席下发现。

预世卷能预知未来之事,字迹在神官手中才会显现。

可是当唐辛染满鲜血的手指触碰到书页,那洁白无瑕的页中,竟慢慢地显露出数行小字。

天道衡,世更替。

末君死,楚国亡。

为保证天道的运转平衡,所以王朝需要时时更替。

神官带着神谕降临世间,除了维系国家的运道以外,更是为了抹杀一切天道异数。

楚三代而亡,这是上天注定。

楚国最后一个君王死去,该舍弃的时代结束了,这才可以迎来新的气象、新的朝廷、新的繁荣。

末君李以明却是一个异数。

这位励精图治的君主,让楚国竟然有了延续下去的希望。

可是怎么能被允许?

所谓天命,便是严苛的、公正的、不容违背的。若不在该死的时候死去,天道必定会千方百计地将他抹除。

从被封为太子那日,李以明就迎来了接二连三的霉运。

往常不是太子时,罚跪不是没有过,七日十日都挨过了,可那时只在长生殿跪了三日,便高烧不止,险些一病不起。

伐狄之征中流矢穿过数十名负坚擐甲的兵卒,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他。

本该在重重包围圈外的敌人,又是怎么向他挥来锋利的长矛。

后来归国时莫名其妙患上的病症,药石无用,一点一点蚕食他的身体。

诸般种种,忆之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