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秋坐上出宫的车驾,第一个感觉是不习惯。以前去行宫也算出宫,那仪仗可谓华丽无比,更别谈两人挤一辆马车,光皇帝那座饰有金边的御驾都能乘五六个人呢。
此番南巡按说路途遥远,声势也该更浩大些,怎么林若秋瞧着却分外穷酸?她在里头坐着都快跟楚镇肉贴肉了,简直寸步难行,稍微挪动一下都能听到他的一声闷哼——十分容易引起误会。
她怀疑楚镇是故意为之,否则她打死也不肯跟这男人共乘,一路上得多受罪。
楚镇则十分正直地摊开两手,“朕这趟乃微服出巡,又不是做了状元郎披红挂彩游街,自然得低调示人。”
林若秋嘀咕道:“状元夫人也没这么寒酸哩。”
楚镇便大笑起来,姿态亲狎的将她抱住,“看不出朕的若秋倒是这样死要面子之人,放心,等你做了朕的夫人,朕便让人打造一座纯金制成的车驾载着你巡游京城,让你好好风光一回,如何?”
林若秋光是想想那富丽堂皇的景象便觉得一阵恶寒,全是金子也太俗了,妥妥的暴发户做派。不过她若真做了皇后,在旁人眼中也的确是个暴发户吧,这么一想倒合情合理。
既然不便动弹,林若秋只好规规矩矩坐着,垂头丧气的,像一只斗败了的鹅。
楚镇见状既好笑又有些不忍,只得宽慰她道,“等到了运河口便可转乘渡船,那时便宽敞多了。”
毕竟南下千里迢迢,放着水路不走去走陆路未免太费力了些,且乘船也能观赏两岸风光,自是更加惬意。
又说起江中有一种十分凶猛的野兽,名唤猪婆龙,常出没水中袭击船只,且能噬人。
这个林若秋倒是在志怪小说里听过,其实就是一种鳄鱼——而且是体型较小,危险性偏低的那种,她便兴冲冲的道:“到时候咱们捕一只吧?正好御厨也在。”
她老早就想尝一尝鳄鱼肉的滋味了,听说有点像鸡肉?不知道好不好吃,当然也得看做法:煎炒烹炸蒸慢慢试去,总有一样合适的。
楚镇看着她一脸向往的模样,忽的替那些小可怜担忧起来,他面前的才是猛兽吧?
第118章晕船
林若秋却忘了皇帝不具备她这样的好奇心——楚镇若真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勇于尝试,老早就被人毒死了。
不过见她这样兴兴头头的,楚镇只得无奈叹口气,“好吧。”
反正御厨们带出来就是供折腾的,不然驿馆行宫哪里没吃的,地方官吏那里更是花样繁多,不能让这些人跟着瞎游山玩水,也须给他们找点事做。
林若秋要的就是这一声同意,于是吧唧一口,非常大胆的给了皇帝一个香吻。
楚镇脸颊微红,轻咳了咳道:“这是在外头。”还是须注意形象、稳重点好。
林若秋不以为意,“就是在外头才该自在呢。”
哪像是宫里,她跟皇帝稍微搂搂抱抱一会儿,赵贤妃等人就能夹枪带棒醋上好一阵子——当然她们醋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总归有些拘束。宫里地方太小了,行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不像如今离了京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无人能管她。
她觉得他俩好似一对私奔的情人,明知道前路茫茫,那种新鲜刺激感却过足了瘾。
楚镇见她似乎恢复少女时候的活泼本色,也就不再说她。虽说这些年他待她亦是极尽呵护纵容,但不知是否宫中气氛作怪,若秋在他面前虽有说有笑,亦从不敢过分逾矩,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准绳牵引着她,阻止她行差踏错。
可他宁愿看到一个更真实的女孩子,至少在他面前无需掩饰。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忽然觉得可以将这次南巡的旅程再延长一些。
林若秋叽哩哇啦的对他说了一长串风土逸闻志,见他尽管含笑听着,面上却是一种微微出神的神情,不由得害羞的住了口,“陛下是不是嫌我太啰嗦了?”
她也觉得自己太过聒噪,这才刚离京城,却仿佛八哥出了笼子一般,是个男人都嫌烦罢?
楚镇却摇摇头,依旧含笑望着她道:“没有,朕只是觉得你越来越好看了。”
尤其是从车窗外晨曦的微光看来,她脸上浅金色的绒毛清晰可见,尤其增加了一种清新稚嫩之美——说来她那时候乃选秀进宫,并非正式出嫁,自然也没有寻常新嫁娘该有的绞脸这道工序。
也许皇后的册封礼他该办得更详尽些,给她一个正式的婚礼,楚镇心想。尽管若秋从未在他面前表露出对凤冠霞帔的渴望,可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免不了心向往之吧?
如果若秋那时候并未选入宫廷,而是嫁给一个不中不下的宦绅为妻室,现在两人会是何情状呢?也许再也见不上面了吧,可见天下事往往凑巧得很,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林若秋见他只顾盯着自己不放,愈发感到难为情,只得嘁了一声,佯嗔道:“问的是声音,而非长相,陛下说这些做什么,牛头不对马嘴,好没意思。”
直至被楚镇那浓得化不开的眼色盯出一声鸡皮疙瘩,林若秋便再耐不住,末了仍是钻进他怀里,再拿他的袖子罩住脸。
真是越来越爱娇了。
楚镇搂着她软乎乎的身子,胸中的惬意如平湖般漫淌开去。
中途休憩的时候,林若秋叫了林从武过来说话。她不懂皇帝为何非得把这位二哥捎上,毕竟禁卫军里人才数不胜数,不是个个都能有幸护卫皇帝出游的,可能只是看在郎舅间的一点面子。
但既然来了,也算林从武的运气,有几句话她必须叮嘱到位,不许吃酒——少喝一点没关系;不许赌钱——不许赌大钱,小赌怡情则可忽略不计。禁卫军里虽纪律严明,也有一些约定俗成的嗜好是在许可范围内的,只别误了正事即可。
林若秋深知他要在外头打好交情,有些潜规则是免不了的,她也没要求林从武按照苦行僧的标准去做,况且她这厢压制得太过,林从武只怕会反弹得越厉害——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
尽管林从武此刻满口答应着,异常温顺乖巧。
林若秋便知他已被那起子同僚陶冶出了几分聪明——能学会伪饰也算一种聪明。但不管他真心答应也好,假意服从也罢,林若秋也只能点到即止,其实她对家人的要求十分简单,只是不惹出祸事,大多数小毛病她都能谅解。
至少林从武还没学着变坏,许多事还肯同她商量。
此刻他就说起了家中那位二姊姊的新闻,道王氏正在为林若夏寻一位好亲事,毕竟林若夏的年纪实在经不起拖了。再则,自佟姨娘被赶去庄子之后,林若夏的性子愈发古怪,王氏实在与她处不来。
这个林若秋倒是听过,王氏月前就寄来一封家书,一是托她南巡途中盯紧林从武,务必不许他惹是生非;第二个则是林若夏的婚事。
现在的问题是王氏有意撮合,可林若夏矢志不嫁。其实王氏身为嫡母,在对待庶出女儿的婚事上还是顶忠恳的,尽管佟姨娘先前那样与她不对付,她也没打算给林若夏找些歪瓜裂枣的人家——当然更多还是为自身的名声考虑。
可无论王氏给出的条件多么丰厚,林若夏就是咬死不从,甚至情愿出家去做姑子,要她嫁,她必得生母亲自为其添妆,这就得将佟姨娘从庄子放回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