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品,下车时连驾驶座的门都没来得及关上。
仿佛赶着前方出现了什么万年难得一遇的奇景,过了这村便没了这店。
不过走出两步,沈棠就见到了前方导致此次莫名其妙堵车的源头
那是一栋百米高的摩天大楼,下半截作了商用,开了大型的购物中心,往上便是直冲霄汉的一炳利刃,与天同色的蔚蓝玻璃映出一线狭长的弧光。
此刻在购物中心与商业楼之间的那道外延的平台上,有个米粒大小的人在左右徘徊着。
像是在热锅里躁动不安的一只蚂蚁,前后无路,哪里都是煎熬,却又不敢停下,只能徒劳地迈开腿走着。
沈棠一望便知:
那人想跳楼。
似乎是为了确认那边的情况,她的视线左右一逡巡,寻到近处一个单手搭着车门,正在点烟的中年男人,脸上光亮得像是油喝多了。
沈棠舌尖在口中一弹,发出格一声轻响,吸引了那人的注意:
“师傅,那边什么情况啊”
那中年男人笑了笑,对她扬了扬手机,上面居然是正在收看的直播:“听说是一个女的想不开,可能想催工资吧,也可能是情感方面的事吧,在那楼顶一小时了,大家都等着她跳呢。”
沈棠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好像对方的话里带了根细细密密的刺,随着字眼的冒出,悄无声息地在她身上扎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无暇顾及对方的态度了,那油腻腻如隔夜三天泡在油里的红烧肉脸冲她一挤眉,让沈棠看得一激灵的同时,见到对方捏着手机屏幕朝她举来:
“哎真是耗子下蛋,奇了怪了这年头,瞎子都喜欢看热闹了啊”
沈棠还未来得及就“瞎子”二字作出反应,眼睛先一步在屏幕上寻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瞎得非得在眼睛上蒙块布昭示身份,生怕被碰瓷似的,不是刚跟她饶舌的谢曜灵又是谁
沈棠哪里还能顾及这块中年油焖肉在说什么,霎时间就转身穿过前方的车队,朝人民大众的汪洋大海里游去,生怕这要出门办事的某位谢主任一时不察溺了水,在如此热情的吃瓜阵仗里,那可是拿网都捞不起来。
仿佛感受到她心情的急切,那只在她下车时偷偷溜进她口袋的小纸人钻了出来,挥舞着飒飒作响的纸片小手给她遥控指挥自家主人的位置。
“咿呀”往左
“哇”右边右边
沈棠这会儿哪里有空去辨别它那几乎要拿放大镜去观察的爪子,只在人潮拥挤里听见那咋呼的叫唤声,又怕在人海中穿行的肢体摩擦将它碰丢了,只能抬手用食指将它的脑袋往裤腰口袋里一摁
“呀”小人儿被她触碰下害羞的尾音都被塞进了腰缝里。
彼时正巧经过一个拿手机拍照的阿姨,另一手还在拉扯着自己征服全小区广场的红绸布,生怕被人踩了,陡然听见耳旁那娇软的一声吟,顿时反应极大地回头看来。
沈棠全然没功夫跟她老眼瞪嫩眼,远远瞥见谢曜灵的身影,只来得及一挥手
“喂”
结果手刚挥出去,谢曜灵的身形又没影了。
沈棠万脸懵逼,不知道一个瞎子上赶着看热闹、跑得比兔子还快是个什么操作
她再想回头去找,只能听见四面八方传来各种不耐烦的声音:
“挤什么挤,你也赶着投胎啊”
“手手手,你挡着我镜头了美女”
沈棠无端端挨了一通怼,下定决定一会儿要跟谢曜灵聊聊人生,冷不防手中被人一牵
居然还有王八羔子敢趁乱占她便宜
她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想用自己三脚猫第一式的过肩摔教对方做人,耳边忽而响起道清冷的话音,提神醒脑格外凉快:
“是我。”
沈棠倏然睁大眼睛,后边的人见不得她们占着“风水宝地”不作为,扭腰蹭肩地想把她俩这“不务正业”的挤出去。
谢曜灵握着她的手,轻易就将她牵出了人群,那轻车熟路的模样,真不知道谁比谁更像个瞎子。
掌心的温度格外舒适,不冷不热恰好,然而沈棠却没给她留多少回味的空间,刚从人群里绕出去,就迫不及待地甩开了她的手,开口问道:
“你跑这来做什么呀我不是让你在车里等我吗”
谢曜灵避而不答,却侧了侧头,像是回头看那人群的方向。
在沈棠不知道的角度里,她肩头偷藏在发间的小纸人偷偷拨开眼前遮掩的帘子,悄悄地发出一声:
“啊。”
在它的视野里,见到的并不是一个个神态亢奋的人们。
反倒是挨挨挤挤,凑在一块儿,像是被什么东西捏扁了脸的骷髅,各个似随风海草一样在躁动的空气里飘摇。
那长大了的嘴,不知在呐喊着什么。
可是周遭起哄的声音又是那样明显:“跳呗别犹豫了我这时间忙得很,就等你了。”
一句句话似是尖锐的刀锋,在楼顶那徘徊于生死的人身上割下一刀又一刀,仿佛在帮她摆脱人世间最后的累赘,也慢慢地磨尽生还的念头。
大楼上,那个在原地走了许久的女生,听着耳边楼里的那句劝:“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可以说出来,我们帮你解决,别做傻事,姑娘。”
“我有个妹妹跟你一样大,前段时间还出门跟对象旅游了一遭,你看,这是他们俩的照片。”
然而比那絮絮叨叨的劝导更刺耳的,是楼下熙熙攘攘、清楚传来的声音:
“跳呗”
“赶着回家做饭呢,给大家伙省点时间”
每一道,都像是加在她背后的那只手,将她往深渊前又推了一步。
于是她站在那平台上,看着自己崭新的帆布鞋鞋尖与大楼平台外沿的瓷砖完美保持了一条直线,再往前丁点儿,便是令人眩晕的高空。
那块整整齐齐的沥青路面在她眼底清晰映着。
仿佛在无声对她张开怀抱,在她耳边轻声道:来吧,这便是你最后的归宿。
她眼中全是迷茫,唯有希望的光在一点点暗淡下去。
跳吧。
连她都对自己如此说。
只要这么一想,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只需要留下一丁点与这世界告别。
她慢慢地蹲下身,坐在了那方平台边缘,似乎想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最后的命运被整个世界推下去。
近处。
谢曜灵抿了抿唇,半晌吐出四个字:“为虎作伥。”
沈棠想指责她乱跑的怒气被这句话劈了个叉,差点噎到自己:“你说什么”
谢曜灵却没回答,但那只握着手仗的右手却在半空中倏然一顿,似是用一根棍棒无声点了点空气。
下一刻
有一股气流无形中以她为圆心,朝四面八方发散出去,流动的风勾起她的黑发肆意飞舞,在那眉目清冷的容颜里描摹出七分的沉着。
莫名其妙地,沈棠被那道风拂过,只觉得自己那丁点儿怒气消散了,整个人都跟着心平气和许多。
但那道气流比她想象中的威力更大,从她身边环绕而过,又朝着远处的人群奔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