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倘若您没有风寒,这时候能出来看看雪就好了。”谢忘之说,“雪刚停,等到明早再看,就不一样了。”
“是。”
李齐慎说话一直清清淡淡,谢忘之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何况夜深,在外边站着实在不好。她知道该走,却好像又有点舍不得:“……殿下?”
“怎么?”
“……啊,我今儿做了碗银耳羹,托人送过来的。”谢忘之攥紧行灯的长柄,指腹压得都有点疼,她却没感觉,兀自低头,睫毛轻轻颤着,低声问,“殿下觉得……如何?”
喉咙里甜腻的感觉霎时反上来,李齐慎强压下去,咳了一声,昧着良心:“……还不错,我挺喜欢。”
“喜欢就好。”谢忘之忽然又欢喜起来,不自觉地靠近门,像献宝一样,“我还会做别的甜汤。既然殿下喜欢,那我再给殿下做。”
李齐慎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若是真天天喝,就凭那多加的糖,早晚要送他去见祖宗。
但他不好拒绝,沉默片刻,认命:“多谢。”
“……嗯。”谢忘之哪儿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抚过行灯,轻声说,“那我走啦。今晚叨扰殿下。”
“无妨。”
谢忘之再应了一声,拢紧披风,稍稍提起裙摆,踩着铺在地上的雪原路返回。
李齐慎靠着门听了一会儿,确定外边没声了才起身,忽然推开门。
夜里的冷风猛地涌入屋里,吹散了银丝炭烧出的果木香,反倒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李齐慎站在门口,看着天幕上稀疏的星辰,砖石地上铺着积雪,白亮如同银霜。
“是啊。”被风吹起的发梢落回原处,他轻声感慨,“等到明早……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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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人的事儿要做到,第二日谢忘之照例钻进厨房,想做碗甜汤送过去。刚把绿豆泡上,正殿那边却来了个小内侍,说是替七殿下传膳,想要吃口咸的。
既然说了要吃咸口的,谢忘之也没辙,只能放下绿豆,换个东西做。恰好厨房里有新捕的鱼,刺多,肉却肥,清蒸或许会腻口,挑刺也麻烦,还不如做成鱼丸。
谢忘之打定主意做碗鱼丸汤,当即卷起袖子,一条鱼对半摊开,着手开始片鱼片。
她刀工一般,胜在耐心,一点点拆刺,片出来的鱼肉有模有样,厚薄均匀,看不到一点鱼油。
片了大半条,背后忽然冒出个声音:“这是做什么?酸汤鱼片?”
谢忘之一惊,刀差点切到手,她往后一看,看见是崔适,记得这个眉眼风流的郎君是七殿下的伴读,松了口气:“……吓死我了。郎君怎么来厨房了?”
“有点饿,今儿没吃早膳。”崔适摸摸鼻尖,“我能提前点个吃的吗?”
边上备菜的厨娘点头:“您想要个什么?”
“有什么煮什么吧。”崔适不挑,“最好做个汤,放点胡椒,我搭面饼吃。”
厨娘应声,他的视线又落回鱼片上:“你还没说呢,这是什么?”
“我想做个鱼丸青菜汤。”谢忘之不瞒着他,“七殿下说想吃咸口的,刚好有鱼,做起来也不麻烦。”
崔适敏锐地感觉不对,拉长声音“哦”了一声:“七殿下?”
“……对啊,七殿下。”谢忘之直觉不对,但又不知道哪儿不对,茫然地点点头。
崔适盯了一会儿,又长长地“哦”了一下。
谢忘之被盯得浑身发毛:“……郎君?我是哪儿不妥吗?”
“没有。”崔适哪儿能把看热闹的心思说出来,状似无意,“我就是想问问,你和……”
他差点把“长生”两个字顺嘴说出来,转念觉得不妥,不能再陌生的小娘子面前随便提小字,硬生生换了个字,“……和他很熟?”
“不熟悉啊,只说过几句话而已。”谢忘之本能地想回避,“您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崔适赶紧否认,“我就是想问问,你觉得,七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问我呀?”
“就是问问嘛。随便问问。”崔适不肯饶。
谢忘之一抿嘴唇:“那您觉得呢?”
她平常说话语调软,声音也轻轻柔柔的,听着像是好揉捏的团子,这句却硬起来,听不出生气的意思,但一看她的神情,嘴唇紧紧抿着,显然是有点恼了。
崔适暗道不妙,光想着看热闹,没注意到问得太紧,反倒像是逼问了。
“七殿下嘛,温文尔雅文质彬彬。”他信口胡说,没好意思再在厨房里杵着,道了声别,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莫名其妙。
谢忘之懒得理他,把片出来的鱼片放进碗里,用小木锤轻轻捶打,鱼片的纹理渐渐散开,在木锤下一点点变作细腻的鱼茸。
鱼茸越细,做出来的鱼丸嚼着越好,谢忘之耐心地锤着,漫无边际地想着昨晚雪地里的夜谈,还有窗背后那道漂亮的剪影,顺道想起了崔适先前说的话。
温文尔雅,文质彬彬。
圣人言君子才会这样,温雅得恰到好处。
谢忘之忽然心头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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