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忘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眉头渐渐蹙起,显然有点苦恼。
若是在尚食局,她立马能跑去小厨房给长生弄点吃的,说不定还有晚上吃剩的点心,但这是清思殿,压根没分大小厨房,她没这个胆子随便乱动里边的食材。
谢忘之想了想,试探着问:“那个……你夜里能吃汤饭吗?”
长生只能点头:“这倒是能。”
“……那跟我来吧。”谢忘之松了口气,在心底给自己鼓鼓劲儿,“我们偷偷地去厨房,我给你做汤饭垫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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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乱动食材,厨房里边新鲜的肉和虾是别想了,但剩下的饭随便,横竖明早不会再送到殿里去。谢忘之盛了满满一碗饭,浇上滤过的鸡汤,细细地搅匀,再放上咸酸的梅干,小心地推过去:“没桌子,就这么吃吧。这会儿应该没人会过来的。”
长生本来不怎么饿,夜里也不爱吃太多,但这么一碗饭推过来,颗颗分明的米粒浸在清澈的鸡汤里,上边还放着深红色的梅干,微酸的香气混着鸡汤的荤香,让人闻着就能冒出点口水来。
他认命,拿起勺子。第一勺还没下去,外边忽然冒出个黑影,投在窗上,影影绰绰。
谢忘之本能地一蹲,整个人缩在灶台后边,顺手把长生也揪到了身边。
毕竟是偷偷摸摸进厨房,她没敢点灯,怕的就是被外边巡夜或是路过的宫人看见,万一闯进来,她倒是还好,长生可就说不清了。先前开火热过鸡汤,这会儿灶里的火还没熄灭,炭上还跳着几点细细的火光,倒是把面前照亮了一小块,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谢忘之轻轻扯了扯长生袖口,低声说:“……不会进来吧?”
长生倒是不怕人进来:“应该不会。”
他刚说完,外边那人像是和他对着干,伸手一推,直接把门打开。推门的人手里还提着盏风灯,这种灯是走夜路用的,照得远,厨房又不算太大,他站在门口,能清晰地照到灶台边上。
“……崔郎君?”谢忘之看清了这人是谁,一时反应不过来,“您来厨房干什么?”
“没吃晚膳,饿了,来找点吃的。不过这时候好像没人啊……”崔适看了一圈,视线落到谢忘之身边,“你怎么也在这儿?”
谢忘之以为他是说自己,正打算解释,下一瞬却听见崔适接着说:“和我一样摸过来找夜宵?那你躲什么,好像我敢把你怎么样。”
这语气相当熟稔,带着点调笑甚至挖苦的意思,谢忘之直觉不对,惊得忘了他话里的怪异之处,只觉得崔适和长生似乎认识。她看看崔适,再扭头去看长生,一时又想不明白,只挠了挠脸:“……啊。”
长生心说要糟,他只和崔适提过谢忘之,多的没说,鬼知道崔适这人上下嘴皮子一碰,能说出什么多余的话来。他缓缓站起来,看了崔适一眼,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示意他闭嘴。
“怎么咳嗽了,是风寒?这倒是稀奇。”可惜崔适完全没接收到,仍然看着他,自顾自说,“殿下,可见君子远庖厨,您一到厨房里,连风寒都染上了。”
长生:“……”
第40章真相
“……殿、殿下?”
“对,你不知道吗?这可是清思殿的七殿下。”崔适浑然不觉,笑吟吟地说完,撞上谢忘之惊诧的眼神,才发现这小娘子不太对。
风灯照得远,分明是暖黄的光,打到谢忘之身上,照出漆黑的长发、藕色的襦裙。她肤色偏白,原本健康红润,这会儿却是煞白,眼瞳都微微缩紧,不像是在厨房里和认识的人聊天,倒像是被雷劈了。
谢忘之一撑灶台,起身,立即低头屈膝,匆匆地说了句“奴婢告退”,看都没再看厨房里两个郎君,提起裙摆往外跑,关厨房门时还格外用力,仿佛泄愤。
“砰”一声,门被砸回门框,崔适惊了,挠挠脸:“她平常脾气没这么大吧?”
李齐慎不想理他,忍住在厨房里动手的冲动,伸手一格,从空出的间隙里追出去。他一开门,先吃了口扑面而来的冷风,呛得咳了两声。
他一边咳嗽一边跑,吃了一肚子的冷风,好不容易追到谢忘之住的屋子,女孩却快他一步进门,就在他眼前一把甩上门。要不是他反应快,及时往后避,恐怕高挺的鼻梁得撞塌一半。
对付谢忘之,显然不能踹门,李齐慎没辙,暗搓搓地挪到窗边。煤球不在,他没猫爪子可用,只能用自己的爪子,指节屈起,轻轻叩了两下。
窗上立即投下来一幅仕女画,女孩的剪影漂亮流畅,肩颈优雅像是啜水的鸿鹄,她还拆了花钗,长发温婉地淌过肩头。
可惜她这个人不太温婉,伸手,一把上了窗的插销。
大明宫里没有能瞒一辈子的事,李齐慎知道自己早晚会瞒不住,做好了打算在离宫前和谢忘之坦白,万万没想到崔适来这么一下,把他的打算拆得七零八落,准备好的话一句也用不上。
他沉默片刻,趁着谢忘之还没走,赶紧试探着问了一声:“……你生气了?”
谢忘之心说废话,隔着窗纸,看着外边那个冷丽的剪影。她心里憋着气,恼得她想打人,开口却温温柔柔,客气疏离:“夜深了,殿下请回吧,奴婢要休息了。”
这就是逐客了,李齐慎也不好硬推门进去,只能温声说:“好。那我明早再来,好眠。”
谢忘之别扭地应了一声,折回榻边,凑过去吹灭了灯。
屋里霎时暗下来,李齐慎看不到女孩的影子,所幸他耳力好,听见里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猜测她是上榻睡了。夜里实在太冷,他也不想打扰谢忘之,在窗外站了会儿,转身往正殿走。
他们俩扯了这一会儿的皮,崔适总算把事情想明白了,从道上过去迎李齐慎,臂弯里还卡着那盏风灯:“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开心。”李齐慎答非所问。
崔适愣了:“……啊?”
“所以,”李齐慎抬眼看崔适,笑吟吟的,眼瞳里却犹如冰花冻结,他轻轻地说,“我想打你一顿开心一下。”
“……别!”崔适知道他真干得出来,赶紧试图保命,“先别动手,容我说完。”
李齐慎懒得打他:“说。”
“我瞧着那小娘子是老实人,温温柔柔的,也有善心。可性子越温,越老实,发起脾气来越难哄。”崔适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不过这回算是我的错,我们一块想想办法吧,实在不行我和你一起请罪去。”
“怎么?”
“……是这样,我出身就摆在这儿,祖上就没几个正经人。”崔适有点不好意思,咳了一声,摸摸鼻尖,“哄小娘子嘛,我和你说说?”
李齐慎看了崔适一眼,舔舔嘴角:“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