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没防备,跌得一声痛呼,腰背处剧痛,像是断了骨头。但她不敢再如何,半坐在地上,惊恐地看向少年,嘴唇颤抖:“殿下息怒……奴婢、奴婢……”
“这么看,倒是个美人儿。”李齐慎的反应出乎意料,他刚才推的那一把那么用力,好像黏到身上的是只黏糊糊的大虫子,这会儿神色却很平静,微微歪着头,眼瞳里倒映出跌坐在地的娘子,面上居然浮出点笑意。
桃枝以为他是少年心性,刚才那下是害羞,心下一喜:“殿下……”
“我曾听闻美人在骨不在皮,如今倒是送上门来一个美人。那不如让我看看,”李齐慎取了架上的剑,指腹一退,剑鞘“当啷”一声落地。他收拢手指,对着桃枝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碎金和灯火在他眼中一同流转,“到底是不是真的。”
在桃枝求饶或是逃窜之前,剑光挥落,像是斩落星辰,又像是劈开月光。桃枝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濒死的尖叫,但她没感觉到痛,也没有血液飞溅的触感,只听见重物落地的闷响。
她浑身僵硬,颤抖着睁开眼睛。屋里霎时暗了不少,身边滚着个青铜灯座,断口平整光洁。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桃枝双腿发僵,连连求饶,“奴婢也是没有办法,饶奴婢一命,求求您,求您……”
李齐慎握着剑,垂眼看向脸色煞白的女子,一言不发。刚才那一剑劈断了一盏青铜灯,只剩下另一盏,屋里的光不够,落在他身上,半明半灭,刚巧在他身上分界,照得这少年一半是人相,一半是修罗。
偏偏他的神色很平和,微垂眼帘,无悲无喜。挥剑的动作太大,原本就松松垮垮的大袖滑到臂弯,寝衣领子敞得更开,露出李齐慎稍嫌单薄的身子,锁骨笔直锋利,一侧自锁骨到胸口漫着一片红斑,像是个怪异的胎记。
“……殿下……”
“我不杀你。”李齐慎信手丢了剑,“回去告诉你主子,让她给我安分点,否则别怪我把当年的事扯个清楚明白。”
他懒得理桃枝,又觉得被她抱那一下实在恶心,直接脱了大袖甩在地上,转头急匆匆往偏殿走,打算再沐浴一回。
门“哐”一声关上,宫人先前就不在正殿里,一时只剩下桃枝一人。她还僵着,肩背却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她缓缓撑起身,朝着李齐慎脱下的那件大袖挪了挪。桃枝屏住呼吸,看看门窗,颤抖着伸手,悄悄地用长指甲勾走了一缕绣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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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正殿。
“……他真这么说?!”
“回娘娘,是,七殿下是这么说的,奴婢不敢撒谎。”桃枝跪在太子妃面前,头死死压低,放在裙摆上的手收紧,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这模样确实乖顺,奈何太子妃气不过,死死咬牙,手里上好的大邑瓷脱手,正好砸在桃枝面前,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白瓷片和碎屑飞溅。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桃枝被烫得一抖,却不敢用手擦,“那娘娘……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怎么办?”太子妃想起来就气,越看越觉得挑出来的这宫人碍眼,“还不是你不争气,连个十五岁的孩子都控不住!”
桃枝哪儿敢再开口,这会儿只是被茶水烫一下,太子妃若是真恼起来,命人把她拖出去打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她一咬嘴唇,心一横,双手按在地上,脑壳实打实地磕在青石地面上,听着都觉得头痛。
“……算了。”听她磕了一阵,太子妃忽然说。
桃枝一愣,茫然地抬头,额上全是细细的汗:“……娘娘?”
“既然他这么说,那留他不得了。”太子妃定定心神,“我问你,七殿下身上,你可看见了什么痕迹?”
桃枝莫名其妙,但还是努力想了想,伸手在锁骨到胸口处比划一下:“……回娘娘,好像确实有一个。就在这地方,红的,这个大小……应该是个胎记。”
“知道了。”这地方不算太隐秘,太子妃有点失望,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用,“你先前拿过来的,是不是从七殿下衣裳上勾下来的绣线?”
“回娘娘,是,是从七殿下的外袍上勾的。”桃枝更莫名。
“这倒也不是不行。”太子妃垂眼看看桃枝,一声冷笑,“过来,按我说的做。”
第47章燥热
临睡前连着沐浴两回,又让人换了新晒过的被褥,饶是三月里天还未热,李齐慎也有点受不住,辗转反侧小半夜才勉强睡过去。等到子时快过,他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后背热出层细细的汗,恨不得把寝衣扒下来才舒服。
当然他不会扒,就算榻上只一个人,内殿也不留人伺候,李齐慎还是习惯穿得严严实实。但眼下实在太热,他没忍住,翻身坐起来,顺手掀了被子,想让凉气能透进来点。
这一坐起来,凉风没透进来,倒是隔着半松半挂的床帐,看见榻边站着个人影。看身形是个小娘子,大概比他矮大半个头,穿着齐胸襦裙,都显得身姿窈窕纤细。
这人影窈窕,李齐慎却没什么欣赏的心思,他伸手在枕下一摸,直接抽出压在下边的短刀。短短一瞬,短刀在指间一个来回,刀鞘落地,刀锋镀着寒光,直逼榻边人的眉眼。
“……你、你干什么呀!”榻边站着的女孩显然被吓着了,声线都有点变。窗没关实,她猛地后退半步,刚好一脚踩进淌进来的月光里。
今夜月明,清澈的银光在屋里流出道不宽不窄的河,女孩浸在月光里,长发和睫毛都淌着微微的光。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诧,眉头皱着,嘴唇紧抿,原本就是春花初开的淡色,这么一抿,显得更淡,让人想蘸着唇脂或者花汁在她唇上轻轻点染。
谢忘之盯着李齐慎看了一会儿,眨眨眼睛,好像终于发现自己哪儿不太对,又有点尴尬,“那个……我是不是,太冒昧了,吓着你了?”
“……没有。”李齐慎迅速收刀回鞘,只穿着寝衣见人实在失礼,他想找身外袍暂且披着,奈何在榻上摸了一圈,入睡前信手放在被子上的衣裳一件都找不着。他没辙,又不好拿被子裹自己,只能状似无意地拢拢寝衣,低声说,“抱歉,是我想得太多。”
“没事啦,我这样来确实不太好。而且吵着你睡觉了吧?对不起……我就是,嗯……”谢忘之没发现李齐慎的异样,兀自上前,在他榻边坐下,稍稍凑近一点,眼神却有点游移,“嗯,我有点儿担心。”
“担心什么?”李齐慎一愣,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就是你这儿的疹子呀。”谢忘之抬手,在自己锁骨偏下的位置比划一下,“我是突然想起来的……当时我发疹子,去见医师开的药,但是医师没说这药能给别人用。或许你的症状不行呢,何况太医没给你开外敷的药,我怕你涂了反倒不好。”
“我倒是觉得还行。”李齐慎实话实说,“只是刚涂上去时有些凉,确实止痒,我睡前还涂了些。”
“是吗?”谢忘之忽然凑过去,伸手,“我看看。”
李齐慎没防备,来不及躲避,谢忘之已经抽松了他寝衣的腰带。为了舒服,这寝衣本就宽松,又是丝质,腰带一松,领子立即坍下来,一侧倒尚好,只是顺着松开;另一侧就惨了,直接滑过肩头,露出少年白皙的肌肤和锋利的锁骨。
按道理,风气再开放,骤然看见少年的身子,也该礼节性地避开,谢忘之却不管,单手撑在榻上,另一只手抬起,指腹不轻不重地抚过那片犹自发红的疹子,像是故意招惹一只毛绒绒的猫。
女孩的体温比李齐慎低,指尖点上来的瞬间,李齐慎浑身一个激灵,锁骨处分明是被带着凉意的指尖擦过,短暂的微凉过去,肌肤下却像是点了簇火,哔哔啵啵地烧起来。热意从锁骨开始漫开,直烧进骨子里,烧得他浑身燥热,不自觉地吞咽几下。
这感觉太陌生,像是闷热,又像是别的什么他不曾触及的东西,李齐慎本能地想做些什么,但他又不清楚该做什么,脑子里一团浆糊,视线向下一滑,落到了谢忘之身上。
和他不同,谢忘之气定神闲,丝毫不知道李齐慎有多难受。她专注地看着那一小片肌肤,向着他微微倾身,半身藏在床帐的阴影里,半身披着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