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只能跟着说:“多谢娘娘。”
萧贵妃瞥了太子妃一眼,深吸一口气,扶住醉春的手,腰背挺直,款款地往座上走,等着李承儆过来。
当年兰陵萧氏想送她进宫当太子妃,就没把她当个活生生的人,否则在那事儿发生之后,也不会如此痛快地改口换人。如今她虽然稳坐在贵妃位上,除了没上玉牒,在宫里地位等同皇后,但萧贵妃知道,她依旧没被看作是个人。
说句实话,当年的李琢期对她确实有过吸引,毕竟他肩上担着这个帝国,论长相风姿也是不差的,李琢期也未必完全对她没意思。李琢期或许不是完美的良人,但也够满足个闺中娘子的幻想,可惜海棠林里一场荒唐耻辱,萧贵妃成了《新台》一同讥讽的对象。
如何不恨,如何不怨,但都到这一步了,说这个也没意思,萧贵妃和太子,甚至和太子妃早就牢牢地绑在一起。
萧贵妃没有子嗣,这几年李承儆求仙问药,弄得大明宫里乌烟瘴气,丹药吃了几箩筐,寿命见不见长不知道,身子却是越发不行,宠幸的女人不少,孩子一个没有。
排除绝无可能继位的李齐慎,宗室里的郎君可能性也不大,那就只是个李琢期,最多再算个太子妃怀里的李苍璧。要想过得好,萧贵妃只能牢牢攀住太子这条船,最好多拿几条绳子,把自己绑得再紧点。
掀不翻这条船,但她也不会让同乘的太子妃好过。
萧贵妃深深地看了太子妃一眼,然而太子妃并没有看她,她脸色煞白,紧紧抱着李苍璧,抱得孩子眉头紧皱,轻轻地重复:“阿娘,阿娘,你勒得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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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知道的人少,李齐慎口风紧,平常话多,不该说的却一句不提,连崔适都一无所知,乐颠颠地在猎场里四处找草药,还编了个集子。
找了几日,这集子也大半成功,拿给李齐慎看,顺便和他说了一嘴太子妃的近况:“这太子妃怎么回事,三天两头生病,来个猎场,怎么又病了?”
“哦?”李齐慎对草药集子没兴致,也不会刻意打听,信手翻了两三页,“什么病?”
“不知道,听说是惊惧过度,又染了风寒。”崔适本着半吊子医师的心,摇摇头,“我说句不该说的,她看管小殿下,未免看得太紧了,我看那架势,是恨不得拿根绳子捆在自己身上。这两天也是,可小殿下那身子骨,经得起拴在个病人身边吗?恐怕过几日,太医得多医个人。”
李齐慎不置可否,瞥了眼边上的酒壶,换了话题:“这酒是什么?”
“……啊?哦,这酒啊,是按太医署里的方子,用药材泡的,不苦,回味微甘。”崔适本来就是随口一说,迅速被李齐慎带走注意力,提起酒壶,献宝似地注了小半杯,“你尝尝?”
盛情难却,李齐慎拿起杯子,抿了口琥珀色的酒。和他想的不同,这酒居然有几分烈,入口却不辣不苦,一股热劲儿直冲食道,回味则如崔适所言,真有点甜。
都是烈酒,风味却和草原上的不同,李齐慎不知不觉地喝了半杯下去,想再来一杯尝尝,崔适却一把抽了酒壶。
李齐慎皱眉:“怎么?”
“不能多喝,是烈酒。”崔适给自己倒了小半杯,“药酒为的是温养身体,按你那个喝法,那叫酗酒。”
“那是你们酒量不行。”李齐慎习惯了那么喝,忍不住反驳。
崔适懒得理他,收拾好酒壶,正打算走,门框突然被人轻轻敲了敲。
李齐慎平常不关门,崔适一扭头,看见一张熟悉且漂亮的脸,当即端起托盘,十分上道:“那我就走了,少喝点酒。”
李齐慎没搭理,只和提着裙摆进屋的谢忘之说:“有事?”
“算不上什么事儿,闲着无聊,来看看你。”谢忘之实话实说,在崔适腾出来的地方坐下,想想又有些不安,“我是吵着你们了吗?怎么崔郎君一见我……就走了?”
“无妨,他编了本草药集子,得拿去给几位太医看看。”李齐慎随口扯谎,把桌上的果干和点心往谢忘之那边一推,“随便吃点?”
推过去的都是些咸口的酥脆点心,吃着容易饱腹,谢忘之看了一眼,摇摇头:“不吃啦。我来之前在厨房里见着了寒月,聊了一会儿,她近来拿手的除了酸汤,还有道点心。我占了个便宜,尝了一小碟。”
“看样子是味道不错,吃完那个,看不上我这儿的点心了。”李齐慎隐约记得当年和谢忘之同屋,有个擅长做酸汤的宫女,想了想,“楼娘子近来如何?”
“……你还记得啊。”谢忘之有点惊喜,旋即笑笑,真心实意地为楼寒月开心,“寒月其实过得还好,在尚食局里领了个女官的职,我记得她比我大一岁,过两年就该出宫了。她也是这个打算,趁着还在宫里,攒些银子,将来回家嫁人,也有底气。”
“倒也不错。”
“不过她攒的钱,有一半寄给了雨盼家。”隔了这么多年,谢忘之提起姚雨盼,心气平和不少,“但她也明说了,如今在宫里,不想着往上爬,用钱的地方不多,但等将来离宫,有自己的日子,她恐怕不能再寄钱。”
“人总得过自己的日子,得向前看。”李齐慎说,“总想着过去的仇怨,若是没法报仇,只会伤自己。”
“是这个道理。”谢忘之哪儿知道李齐慎还藏了半句话,以他的性子,但凡能复仇,肯定要把仇人一脚踏进泥地里,生生碾死。她只以为这话是宽慰,怕他担心,努力笑了一下,“我想寒月也知道的,她可比我厉害多了,这几年我寄给雨盼家的钱,都是从我阿兄那里不劳而获,寒月可是实打实靠自己赚的。”
“你想赚,有这个地方敢让你赚吗?”李齐慎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信手拈了颗果干,“我尝过,挺甜,试试?”
谢忘之一愣,诧异地看了李齐慎一眼,但没推拒,顺从地低头,从他指间咬走了那粒小小的果干。
她控制着力度,不是嫌弃李齐慎,是怕舔到或是咬到,弄得他不舒服,但果干毕竟捏在李齐慎手里,她再小心,嘴唇也不慎擦过,短短一瞬,倒像是刻意抿了一下。
谢忘之当然感觉到了,她有点尴尬,奈何嘴里嚼着果干,不能开口,只能歉意地看了李齐慎一眼。
李齐慎浑然不觉,捻捻指尖。这会儿刚好有风从半开的窗里透进来,把谢忘之染在领子上的香气吹过来,他干脆顺势换了话题:“你换了香露?”
谢忘之当即低头,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不同于她的香气,更精妙,闻着像是各类花露调配出来的。
“不,我的没换。”她咽下果干,有点不好意思,“来时和郑娘子撞到了,想来是她身上的香露,染了味道。”
第90章异香
四下无人,李齐慎本来想顺势凑过去嗅一下,最好能小小地偷个香,就是欺负谢忘之不会真打他。但她这么说,他反倒不好这样,还没伸出的手直接改道,手背在鼻尖上擦了一下:“我倒不知道,女孩的香露还有这么多花样。这味道有点浓了。”
“大概是她抹时失手了。”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谢忘之也觉得身上古怪起来,整个人像是浸在郑涵元身上的香气里,熏得她直想打喷嚏。但用什么香露是个人喜好,她也不好背后说人,给郑涵元找了个借口,“要是你闻着难受,我回去换身衣裳。”
“不用,我没那么娇贵,闻着香露味道,熏不死。”
谢忘之笑笑,没答话。
这香露的味道是真的重,先前没发觉,等察觉,已经吸进去不少。李齐慎又吸了一口风里的香气,忽然觉得身上有点不对。
九月的天,又在骊山,再热也热不到哪儿去,这会儿还有徐徐的风,但他就是觉得热,这点热还不是从外边来的,是他自己身上烧起来的,好像腹中埋了个火星,哔哔啵啵地燃起来,灼得他额头上迅速出了细细的汗。
热意来得快,感觉到后就是越烧越旺,红潮迅速漫上脸颊,但他肤色白,红晕自颈子浮到眼尾,还挺好看,像是块美玉,在绘桃花的颜料里浸了浸。李齐慎身上全是汗,动了动腿,赶紧伏在桌上,抵着自己的袖口屏住呼吸,免得再把那香气吸进去。
然而谢忘之一无所知,见他这模样,还以为怎么了,慌了一瞬,关切地凑过去:“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