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了一口气,闻到自己嫁衣上的香气,混着李齐慎熏在领口的气息,两种熏香纠缠在一起,把她整个人笼在里面。
谢忘之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肩背紧绷,心跳越来越快,她想逃,但又隐约有些期待,等着李齐慎告诉她从不曾了解过的事情。她吞咽一下,带着点茫然和恐惧:“我不懂这个……我该怎么做?”
“不用如何。这时候这么好学干什么?”身前的女孩一脸天真,李齐慎都有点不好意思下手,仿佛再进一步,脑门上得贴个“禽兽不如”的纸条。但心仪的女孩一身嫁衣,在榻上被逼得动弹不得,他说什么也得继续。
李齐慎松开谢忘之的手腕,转而抬起她的下颌,指腹抚过女孩的嘴唇,触感有如新开的花。他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极轻地压了一下。
不是第一回接触,李齐慎的神色也没太大变化,但谢忘之总觉得这回不太一样,郎君的眼睛里藏了些别的东西,让他比起少年,更像是个男人。
她一惊,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傻愣愣地叫他:“长生……”
李齐慎忽然笑了一下,直接把谢忘之压到榻上,贴在她耳边,含笑说:“等会儿就这么叫。”
第112章初醒
折腾了小半夜,一直到子时过半,红烛烧尽,谢忘之才卸了浑身的力气,连起来清洗身子的力气都没有,歪在榻上闭眼就睡了过去。寅时将过,她又迷迷糊糊地听见些声音,很轻,贴在身边窸窸窣窣,她以为是做梦,或者是煤球扒在外边拿爪子挠窗棂,眼皮重得实在睁不开,勉强“唔”了一声,终究是没醒过来,反倒沉进了更深的睡梦中。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两层床帐都遮不住太阳,谢忘之被照得眼花,避着光,勉强从榻上撑起来。身上的嫁衣睡前就褪了,这会儿穿的是身柔软干燥的寝衣,干干净净,没什么黏腻的感觉,但她一伸手,还没撩到床帐,从肩背到腰后一阵酸痛,有点儿像少时在尚食局里忙忙碌碌一天后第二天早起的感觉。
谢忘之吸了口冷气,忍住身上的不适,把床帐挂在玉钩上。
床帐一掀,榻边候着的宫女立即上前,规规矩矩地站在稍远处,眼睛都不抬一下,“奴婢见过娘娘。娘娘这是要起了吗?”
谢忘之一愣:“你是……”
“奴婢春岚,是蓬莱殿里的宫人。”春岚还是没抬眼,声音平稳,“陛下上朝去了,这会儿应该还在议事,临去前嘱咐奴婢候着,免得您醒过来没人伺候。”
谢忘之刚醒,还有点懵,愣了小半刻,才弄明白春岚口中的“陛下”和“娘娘”分别指的是谁。她一时心情有点复杂,说不出是觉得好笑还是什么,只说:“好,那洗漱吧。”
“娘娘稍等。”春岚又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蓬莱殿是皇后所居的地方,自从崔皇后去后再没人住过,平日里也就几个打扫整理的宫人,李齐慎又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想不到要再拨几个宫女过来。好在春岚手脚利落,没一会儿就端了洗漱用的热水进来,和她同来的还有个叫作秋霜的宫女。
春岚捧着盆让谢忘之洗漱,秋霜则替她绾发,谢忘之特地说了不用麻烦,最后弄的发式也简单,两支对称的银簪就能撑住。平常头发都是半披半挽,昨晚太紧张,倒是把这感觉忽略了,现下这么全挽起来,谢忘之总觉得脖子后边有点微妙的不适应。
不过总不能放下来,秋霜端镜子过来,她点头示意:“可以了,就这样。”
秋霜点头,把镜子放回原位,刚想开口问早膳的事儿,身后隐约的脚步声响起。绕过屏风的郎君穿了身玄色的礼服,腰带勒出劲瘦的腰,越发显得身姿挺拔,手里端着个托盘都像是仙人奉灵药。
李齐慎径直走到榻边,信手把托盘放在小几上,和宫女说:“都下去吧。”
春岚和秋霜对视一眼,齐齐应声,屈膝行了个礼,出去了。
寝殿里宽敞,两个宫女一走,偌大的殿里就谢忘之和李齐慎隔着榻前一张小几对坐。到底是新婚,谢忘之有点儿莫名的羞赧,分明没敢看李齐慎,脑子里却零零碎碎地想起他昨夜是怎么折腾的。
他长得冷,少时就像是尊冷丽的玉雕,到这个年纪脸上的轮廓更分明,不笑时就又多了点肃穆的味道。李齐慎这么坐着,微微低头,不开口说话,何止是端方,简直是庄严。但这个庄严肃穆的郎君昨晚死死压着她,弄得她无处可逃,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呜呜咽咽地按他的意思反复喊他的小字。
谢忘之脸上一阵阵发热,死死低着头,绞得刚换上的外衫袖口皱起,刺绣的云纹揉成一团。
“饿不饿?”李齐慎却很坦然,好像压根没想起来自己是怎么不当人的,“让小厨房做了点甜粥,先吃点垫垫,过会儿就该吃午饭了。”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是真的有点饿。昨天晚膳吃得早,今天又起得迟,熬到这时候,谢忘之胃里空空,闻到米粥的味道就觉得里边咕噜噜乱叫。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衣裳都没换?”她仍坐在榻上,伸手去拿那碗粥,手臂一舒展,肩后一阵酸痛,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本来新婚有三日不朝,但长安城里刚定下来,各地的叛军还没解决,范阳那边……啧,反正都是些小麻烦,好解决,但揉在一起头疼。”李齐慎一听这口冷气声,就知道谢忘之是扯得疼了,赶紧自己拿了碗勺,坐到她身边,“再说朝上的人换了不少,许多都是我当年认识的郎君。我穷得叮当响,聘礼钱是他们凑的,若是我为了成婚这回事敢不上朝,把事儿全抛给他们,下半辈子就等着被嘲笑吧。”
他舀了一勺甜粥,细细地吹凉些,用嘴唇试了试勺边的温度,才把勺子递到谢忘之嘴边,“扯着疼就别乱动了,我喂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谢忘之总觉得让他喂怪怪的,但实在抬不起手,只能忍了,张口把那勺粥含进去。
甜粥而已,随便抓个会生火的宫女就能做,这碗粥做得不差,米炖得颗颗爆开,本身就有些淡淡的甜味,又特地加了糖,不怎么用嚼就能顺畅地咽下去。谢忘之本来就饿,又被甜香勾起馋虫,在李齐慎再一次递勺子时也没推拒,乖乖地一勺勺接着吃。
吃得差不多,谢忘之觉得胃里舒服点,摇摇头,示意不吃了:“其实不用特意过来,让人和我说一声,你上朝去了,我会等你回来的。用不着这么急匆匆的,你不是说就这么一身礼服吗?弄脏了看你怎么办。”
“那我明日穿着常服上朝,等这身礼服洗干净了再换。”李齐慎倒是不在意,就是披块破布也得去宣政殿,他把空碗放回托盘上,淡淡地说,“我没花什么钱就把你骗进宫里,今早不能陪着你就算了,要是不赶回来,那我成什么了?说出去恐怕要被长宁她们劈头盖脸骂死。何况昨晚你哭成那样……”
“……不许说!”谢忘之想起来就觉得丢脸,迅速打断他,本想着做个横眉立目的凶像,奈何她长得乖,又满脸通红,瞪李齐慎时倒像是撒娇。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再说我就打你。”
李齐慎连忙住嘴,表示自己怕了,拈了别的话题:“说起来,你觉得蓬莱殿里的人手够用吗?”
“……差不多吧?”谢忘之刚到殿里,还真没想过,不过当年她在尚食局,洗衣做饭全是自己来,不觉得要人伺候,“怎么问这个?可别想着拨人过来,我受不起,也不想多花这个钱。”
“哪儿还有什么人可拨。”本该是心酸的话,李齐慎说起来却轻描淡写,“范阳那边恐怕有场硬仗要打,我想着宫里开支再减一减,得放一批宫人出去,让她们各自配人生养,刚好补一补战乱里少了的人口。”
谢忘之懂了:“蓬莱殿里也得放人?”
“不放,我瞎问的。”李齐慎笑吟吟的,“本来就没几个人,要是再放,洒扫做饭的事儿都得你来。一年到头也花不了多少银子,这些钱就别省了。”
“那是放各局的宫人?”
“还有各地采选上来的人,本该是放着让我阿耶挑的,现下反正也用不上。”毕竟在谢忘之面前,李齐慎不想说什么难听话骂李承儆,含混过去,“此外还有让我阿耶留下的那些妃子移宫的事儿,让她们离我远点。先前后宫里没个主人,我不好去和那些女人说这个,长宁又去回纥了,这担子只能压给你。”
让媳妇去安排阿耶留下的妾,这事儿实在难以启齿,李齐慎难得有点不好意思,看看谢忘之,放低声音,几乎是求她了,“就麻烦你这一回,帮帮我,好不好?”
看他一副可怜巴巴委委屈屈的样子,谢忘之一上头就想答应,转念又觉得不对,想折腾一下他,故意含笑说:“那些已经入了后宫的妃子就算啦,新采选入宫的秀女可都是清清白白,美妙绝伦才思迫人,陛下真就一点不动心?”
李齐慎万万没想到会被谢忘之将这一军,愣了一下,忽然笑了出声。自从潼关破,他日夜想着怎么翻盘,梦里都不得安宁,自然也不怎么笑,这回却是真的开心,越想越好笑,笑得肩膀都微微颤抖。
“……你笑什么?”谢忘之傻了。
“乐言……是乐言。乐言曾和我说,天下女子嘴上不说,心里总是想着自家郎君能一心一意的。若是郎君确实对别人无意,娘子却要推他去找旁人,要么是她变了心,巴不得一拍两散各生欢喜;”李齐慎强行忍住笑,看谢忘之时眉眼间还残存着轻松的笑意,长长的睫毛一颤,有种浑然天成的风流态,“要么就是这郎君晚上不够卖力,娘子恼得很,才这么说。我们才成婚,过了一晚上,我想你要变心,也不至于这么快。”
他顿了顿,朝着谢忘之凑过去一点,故意说,“若是嫌我不够卖力,直说就是,哪儿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