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诏音一提到姜国,就有些闷闷不乐了,挑唇对着夏秋潋笑了笑,便低头盯着手中的酒杯,神情有几分恍惚。
姐姐可是想念在姜国的家人了。夏秋潋瞧着叶诏音,主动问道。
想他们,呵呵,想他们还不如想家中养过的那条狗。我记挂姜国,却不曾记挂过他们。叶诏音冷冷一笑,向来都一副娇媚脸上挂着撩人笑意的人,面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冷意。
夏秋潋一愣,她腾地想起,前世叶诏音曾隐晦的向她提起过几句,她被送来燕国是情愿的,就是为了离开家。
但那时夏秋潋并没有多嘴问过缘由,只是心底有些明了,一个妙龄女子,自愿离了家乡,来了这千里之外的别国他乡,心底自是有些难言之隐。
许是酒多喝了几杯,心中添了几分愁绪,又想起了那些事,烦闷的很。叶诏音皱着眉头,抬手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就算姐姐酒量好,但这般狂饮,怕是也会伤了身子。
看叶诏音低着头不停的倒酒一饮而尽,仿佛想买醉一般,夏秋潋伸手按着了桌上的酒壶。
秋潋,你自小该是备受宠爱吧。叶诏音握着空了的酒杯,抬眼望着夏秋潋轻声问道,一双漂亮的狐狸眼耷拉了下去,就算是面上,也似藏着心事。
姐姐有心事,若是愿意的话,便说与秋潋听听。前世夏秋潋对人总有几分隔阂,就算是叶诏音也不曾多嘴问过她什么,只是这次,她未曾认真的回答叶诏音的提问,却想多嘴问上几句。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些过往云烟。
叶诏音潋了眸子,敷衍般的挑唇笑了笑。
姐姐若不想说那便不说。夏秋潋自是以为叶诏音不想与她聊自己的心事,也不做那强人所难的事。
我爹是一个地方小官,我娘是他众多妻妾中的一个,我自小便不受宠。
叶诏音的声线不再娇媚黏人,反而透着丝丝疲惫冷意,低沉的响起。
夏秋潋抬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叶诏音,她原以为叶诏音不想说的。
叶诏音开了口,夏秋潋便收回了手,端坐着,清冷的目光带着几分认真,侧头静静听着。
虽然我爹官不大,但凭着搜刮的那些民脂民膏,日子过的也不错,他纳了七个妾,我娘是第六个。我娘刚进府的时候,他也曾喜欢过我娘一段时日,只是生下我后,他见我是个女儿,便厌烦了,不再去我娘房里。
叶诏音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冷,仿佛不是在说着自己的故事。
我娘性子柔弱,不会说讨喜的话。府里的主母蛮横不讲理,那些个其他的姨太太也个个都不是好惹。我自出生起来,便时常见我娘被她们欺辱,我爹不管,她们就变本加厉,将我们母女赶到后院跟府里的丫鬟一起住。
我跟我娘住在破破烂烂的木屋里,每天看人脸色,吃不饱穿不暖,就连一个丫鬟都能随意欺辱我与娘亲。我十岁那年,娘亲病重,她们吝啬的不肯花钱请大夫给我娘看病,随便给了点治风寒的药,没过久,我娘亲就病逝了。
直到说到这,叶诏音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她倔强的挑起唇角露出一丝悲凉的笑意,漂亮的狐狸眼里慢慢的蒙上了一层水雾。
我娘死后,我在家中更是没半点地位。后来我大了,到了该出嫁的时候,我爹便要将我嫁给一个年纪跟他一般大的老头,就像甩掉包袱一样,竟要让那老头从后门将我接出去便好,连花轿都不用。
眼中的泪尽管在眸中隐隐欲滴,叶诏音却一点一一点生生忍了进去,轻描淡写的说着她那个骨血相连的父亲的残忍自私。
夏秋潋与叶诏音不同,虽同为女子,但自小就备受宠爱不曾受过欺负,她未曾经历过叶诏音经历过的。
但她的胸中也涌出了几分悲凉,叶诏音受过的苦她无法感同身受,却也能知道那时的叶诏音该是如何的麻木无助。
他女儿多的很,我光姐妹就有十来个,我不会装乖巧,也跟我娘一样嘴笨不会说讨喜的话。细细想想,我娘他也不是真心喜欢,不过是娶回家给他生儿子,他心里有的,不过是他那几个儿子。只是我不甘心,凭什么我要顺从他的意思嫁给一个素不相识,一个妻妾众多的老头。
叶诏音眼神有些迷乱,她冷冷的盯着远处,手中紧紧的握着那空酒杯,力道大的指节都泛着白,仿佛要将它捏碎一般。
姐姐如今在宫中过的欢喜吗。
夏秋潋眸子轻柔了些许,她轻声问道。
在这宫里,虽然有些居心不良的人总想背地里使坏,但我不蠢只要不跟她们对着干,我在这宫中,也得意自如。我所求不多,在这宫中喝喝酒调戏调戏美人,这后半生也就无悔了。
叶诏音轻呼一口气,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睫毛山沾着的半滴细碎的泪,再次挑唇一笑,自如了许多。
既然姐姐如今过的开心,就莫要去想那些往事,依姐姐的性子,当下快活不就够了吗。
夏秋潋性子冷,也不会说些亲热亲密的话去安慰叶诏音,但她了解叶诏音的性子,垂眸轻声这般说了一句。
叶诏音性子开朗,少有愁绪,心底藏着的事从不与人家讲,今日突然心伤同夏秋潋谈及往事。但依她的性子,很快就会恢复,她最让夏秋潋羡慕的,就是那愈合伤口和忘记痛苦的本事,她总能用一些其他的事,快速的掩盖忘却一些痛苦。
秋潋说的对,当下快活我便心满意足了。只是刚刚突然有所感,牢骚啰嗦了一番,秋潋可莫要嫌姐姐烦啊。
叶诏音笑了笑,缓缓的松开了握着的酒杯,将它轻轻搁在桌上,神色缓和了一些,面上的笑容也重新明媚了起来。
姐姐愿意同秋潋说这些,自然是信任秋潋,秋潋怎会嫌姐姐烦。
不嫌弃就好。
夏秋潋见叶诏音神态好上许多,便抬手给她斟了一杯酒。
秋潋,你可想知道,当年我不过一个小官之女,是如何来的燕宫吗。
叶诏音看着面前的酒杯,突然挑唇问道,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着,里头的水光还未完全隐去,在光线的照射下,亮的有些刺目。
如何?
叶诏音卖关子,夏秋潋也由着她。
那时正逢陛下要选人去燕国和亲,我不想嫁给那老头,便偷跑了出去,拦了二皇子的马车。
叶诏音眯着眼,白皙娇媚的面上带着几分得意。
只是叶诏音此话一出,夏秋潋却僵住了。
拦了二皇子的马车,叶诏音竟是与江询言认识的吗,夏秋潋抬眸,心中隐隐有些震惊。
叶诏音不曾提起过江询言,前世她虽与她同为姜国人,却并不知道夏秋潋一直与江询言暗中联络的事。
就算最后,她将布防图交给江询言,叶诏音也并不知道。
夏秋潋曾怀疑过,在这燕宫中与她接头的人就是叶诏音,但她暗中旁敲侧打过,叶诏音不曾露出半点马脚,她的确只是在这宫中自由自在的混日子,不曾想过其他。
诏音,你与二皇子,相识吗。夏秋潋微微抿唇,眸子黯光闪过,眼神有些许探究的意味。
嗯,几面之交,是他将我送来燕国的。叶诏音点了点头。
二皇子倒是个翩翩君子,我拦了马车他也不恼,问清来由后,便叫我舞了一曲。没几日,他便上奏了陛下,将我送来了燕国。
叶诏音看着酒杯,轻挑唇角眸中带笑,若是她此刻抬头,定是能瞧见夏秋潋瞧着她的神色中,那几分复杂和探究。
燕挽亭在夏秋潋的书房转了好几圈,不时拿着书架上的书翻翻,似乎正在寻着什么东西。
只是找了好一会,似无功而返、皱眉回到了床榻边,垂头坐着面上神色冷清,不知在思量着些什么。
细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燕挽亭翻身躺在床上,闭上眸子,佯装未曾醒来的模样。
夏秋潋送走了叶诏音,便来到偏殿,推开房门,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榻上蜷成一团,正睡的香甜的燕挽亭。
原本盖在她身上的锦被如今被她压在了身下。
夏秋潋放缓了脚步,屏住呼吸走到床榻边。
燕挽亭闭着眼等了好一会,夏秋潋也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