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编修眉心灼然一跳:“曹夫人这样就欺人太甚了!”
一个小姐附和:“是啊,欺人太甚了。曹夫人若是静不下心不愿意玩,那不玩就是了,何苦拖累得大家都玩不好。”
接着又有几人附和,将韩茹怼得一时没说上话。
在场中人不乏出身比韩茹高的,甚至还坐着一个郡王府的世子和一个国公家的县主。他们连汾阴侯府都未必看得上,又何惧韩茹?
也因为有这几个身份贵重的人在,韩茹想发怒都不敢。想想她在江平伯府里众星拱月的优越,再看看如今光景,韩茹恨的指甲都快戳进自个儿掌心了。
她身子颤抖,不甘道:“孟大人和韩嫣当众卿卿我我,伤及风化,你们都不在意吗?”
“为什么要在意?”最先诘责韩茹的那个年轻夫人说,“新婚夫妻浓情蜜意,本就是人之常情。再说了,每个人对诗的时候,孟大人和孟夫人都不曾出声干扰。他们是待大家对完了诗,才互相剥个水果什么的。反倒是曹夫人口出恶言,实在不堪入耳。”
话音落,韩嫣接上话,艳笑道:“韩茹,‘伤及风化’这四个字,你好像没资格说。”
宛如一记重拳捶在韩茹脸上,半边脸连着眼窝都被打得青紫不堪。在场谁不知道韩茹是怎么做上侯府少夫人的?不过是大家一起曲水流觞图个乐子,懒得嘲笑排挤她罢了,心里却都巴不得和这种人划清界限。
眼下韩嫣毫不客气将这层窗户纸捅穿,顿时,大家看韩茹的眼神都变了。
韩茹几欲要骂人。
“茹儿,你别生气,咱们就先好好玩。”曹元亮小心翼翼开口。
他不开口也就罢了,一开口,韩茹更气不打一处出。
这个懦弱的男人,刚才她被这么多人围攻,他也不帮她说句话,现在还劝她息事宁人!
韩茹气得眼睛都红了,眼看着就要破功,这时丫鬟绿浓上前唤了声:“小姐……”
这声音提醒了韩茹,韩茹终究狠狠一咬唇,抄起手里铜殇往曲水里一按。
铜殇溅起水花,众人见韩茹这是要继续玩游戏的意思,也就不再盯她。当然韩茹这恼怒之态,却是令在场众人都心中不屑的。
铜殇顺水漂下,韩茹死死盯着铜殇,心里一个劲儿的念叨停在韩嫣那贱人面前!
可铜殇从韩嫣面前顺利流过,韩茹眼中一暗,接着却见,铜殇在流经孟庭面前时转了个圈!
竟是轮到孟庭!
韩茹眼中顿时亮起来,以仇恨的凶光盯着孟庭,道:“竟是轮到孟大人了,请孟大人听好,我的题目是‘神女’。”
韩嫣在看到铜殇到了孟庭面前时,就觉得没好事。若孟庭的上家是旁人就罢了,现在韩茹是上家,岂能不刁难孟庭?
在场的众人也都是这么想的,果然就听到韩茹又说:“题目是‘神女’,但三句诗中不能出现‘神’字、‘女’字、‘仙’字、‘人’字、‘天’字!孟大人满腹经纶,不知能不能对出来。”
韩嫣不由皱眉,限制这么多?韩茹当自己是制定规矩的吗?
她欲出声,却见孟庭眼皮都没抬。他又拈起个葡萄,细心的剥起来,不假思索道: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瑶姬一去一千年,丁香筇竹啼老猿。”
精卫是炎帝之女;帝子是指娥皇女英,二人身陨后化为湘水女神,称“湘夫人”;瑶姬是巫山神女。
确都是神女,而诗句也没有“神”“女”“仙”“人”“天”字。
孟庭淡淡的说罢,手中的葡萄也剥完了,他再将葡萄喂给韩嫣。
韩嫣吃下葡萄,瞪一眼韩茹,就知道孟庭怎么会被韩茹这点段数给刁难住。孟庭读的书可比韩茹吃的饭粒还多,这对诗的玩法只是为了照顾他们这些不会即兴作诗的人罢了,此等玩法对于翰林学士们来说,宛如稚童的游戏。
韩茹见没刁难住孟庭,愤愤咬了一下嘴唇。
席间那个郡王的世子和旁边国公家的县主交头接耳了几句,声音很低,但明显是在嘲笑韩茹不自量力还心胸狭隘。
韩茹又气又臊,曹元亮小心翼翼的伸过手去摸韩茹的手背。韩茹迁怒的甩了曹元亮一个眼刀,打开他的手。
曹元亮不禁露出受伤的眼神。
而韩茹没瞧见的是,曹元亮那受伤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名为“厌倦”的情绪。他的茹儿明明对他甚是温柔可人的,但渐渐的怎么就将对别人的情绪也牵连到他身上了呢?
曹元亮不禁看向绿浓,连绿浓都知道劝茹儿稳定住情绪,茹儿竟还不如自己的丫鬟识大体。
再看韩嫣靠着孟庭美美吃葡萄的画面,曹元亮心里更不舒服了。一时间竟是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捧在手里悉心玩赏的感觉。
韩茹恶气难消,曹元亮有些迷茫,接下来几轮两个人玩得心不在焉。
其间又有几个新人加入进来,大家渐渐玩得热闹开了。
大概十轮后,铜殇在韩嫣面前打了个转。
韩嫣的上家是位小姐,小姐出的题目是“鹿”。
孟庭本来有点担心韩嫣对不出来,毕竟韩嫣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喜欢吃着零嘴儿看着低俗话本性情奇葩的女子。而孟庭这瞬间脑海中关于“鹿”的诗词已经浮现了不下二十篇,他想着要是韩嫣答不上,他替韩嫣答,大不了就是罚酒一杯。
然韩嫣对了出来: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细草如毡,独枕空拳,与山麋野鹿同眠。”
前两句韩嫣对得很顺,孟庭心中略一讶,随即明白是自己错判韩嫣了。
她出身官宦,又是韩攸的独女,韩攸和邹氏怎么可能不重视她的教育?她少时应当没少读书,知识的储备就算不如他,也绝对不少。只是大约情窦初开后发现了话本这种东西有趣,便转而读话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