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夫人听了这一长串话,只默然不语,半晌才道,即是十年前的事,为何这十年总不见你们回府来寻亲?
灵然淡淡一笑道,小生与娘子二人,倒是想回钟府。只是那时泰山大人已离开此地,往外省赴任。小姐身娇体弱,小生不敢轻易行动,恐损了小姐的身子。
小七娘便嘤嘤啜泣道:奴家那时刚醒来,缠绵病榻,一年当中倒有八个月是在病着。苏郎伺候奴家将将足有三年,才渐渐下地行走,如寻常人一般。那时爹爹早已不知去向,苏郎几次替奴家托人来寻,都不见有确切消息。那时奴家一人流落在外,又感激苏郎三年来无微不至的照料。便与他定了终生,互拜天地,如今已是夫妻了。
钟夫人这才半信半疑地抹了抹眼角,缓缓地道:那时你爹爹伤心至极,一心想离开此地,谋了外任。后来官场一直不得意,眼下已经放仕了,若不是听说那个谋害了你的老秃驴今年秋要处斩,你爹爹恐怕还不愿意回来呢!即便是回来,咱们也只待数月,便要告老还乡了。儿啊,你此刻寻来却是正好!
就是听闻得阿爹回来,奴家才与苏郎过来寻。为见到爹爹与阿娘,苏郎带了奴家特地行了三十里路寻到此处。
钟夫人听说,心下又软了,忍不住抱怨道:即是已经知晓我们回来,你只需家中打发个人来说一声,娘派人去接你。哪需你这么辛苦,三十里山路呵!当年那一次上香出了那样大的事情,你如今怎地还如此糊涂胆大?!
灵然淡笑一声。禀泰水大人,小生这十年来一无寸进,日子过得十分清贫。离了山寺后,就在长安城郊外寻了一间柴房,家中并没有婢使。此次来府,怕娘子叫人嫌弃进不得门,特地在长安城内租临时借了轿马,就连这几个仆人婢女也都是花钱雇来的。
只敢雇这一天!小七娘忙忙地道。
怎会贫穷至此!钟夫人一惊,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眼小七娘。
小七娘便掉过头,不好意思道:如今这身装束,以及今日雇车轿的钱,还是当日里爹爹娘亲给奴家的陪葬。这许多年,奴家几次要拿出来,与苏郎谋个出路。苏郎只说行不得,执意不肯。今日奴家要回府寻亲,不得已才拿出来变卖
哎哟我的儿啊,你的命可真苦!钟夫人一听小七娘哭穷,就再听不下去了,重新又将她搂入怀中,抽抽搭搭抱头痛哭起来。
灵然咳嗽两声,知道眼下这第一关算是勉强过去了,只需等钟大人回府,再搞定这位固执的钟大人就可住在钟府内查案。
如今他带着小七娘回府,小七娘又顶着钟绣儿的面皮。这钟绣儿死而复生的消息,想必不出三日就传遍十里八乡,到时怨鬼一族必定也得到消息,必会闻风而动。
不错,这招守株待兔的计策当真好用。
灵然心中暗自得意,端起茶杯,重又啜了一口茶。
在钟府的屋顶上,一个红衣男子悄无声息地揭开一片房瓦。借这房舍漏下的光线,见到自家宝贝正人模狗样地坐在大厅内喝茶。旁边小七娘与钟夫人认亲的把戏,几乎接近尾声。
原来宝贝如此刁钻!青柳大郎默默地想,看来先前宝贝对他还算是手下留情了。
第61章孤僧灵然(志怪)27
灵然与小七娘成功打入钟府内部。
两人先行安置,随后又叫钟夫人领到绣楼内,嘘寒问暖一番。期间小七娘又掉了两升眼泪,灵然干掉三碟茶点果子。
到晚饭时分,钟府主人钟大人果然一身丧气地从外走回来。
边走边叹气,道,如今这世道,妖孽横行,居然叫那老和尚给跑了!这大理寺崔彧是如何管的!
一边愤愤然,摘下纱帽。
老钟头忙跟着,小步跑着进来。阿郎,阿郎!
一连喊了十几声,钟大人才满脸不高兴地回头,怒道:什么事?!叫的跟蚊子哼哼似的,家里短了你吃的吗?没力气吗?
是,是老奴的错!
自从小姐过世,这十年来钟大人的脾气每况愈下,在官场也处处碰壁。几次碰上升迁机会,都叫上级给了个丁的考评,导致他宦海浮浮沉沉,去年秋更是心灰意冷,索性辞官了。
原本计划这次在长安城内见完老和尚处斩,便举家南迁,回乡归族了。
因此老钟头越发小心翼翼,瞅着自家大人神色,先含糊其辞地扔了一句。阿郎,今日家中来了位贵客。
什么客人,怎么就谈上贵重了?钟大人从鼻孔内哼出一声,不耐烦道,是夫人那头的亲戚吧?
老钟头只得陪着笑,加倍小心地道,也算是吧。如今夫人已经将客人安置在原先小姐的绣楼处
什么?!
这一声,如同平地炸了个雷。钟大人几乎当场跳脚。
绣儿的闺房,怎么能让不相干的人住进去!夫人这是糊涂了不成?
阿郎,你说谁呢?!钟夫人噼里啪啦打开帘子冲进来,开口就是一长串埋怨。
你这一天天的,在外头受了委屈,就回家来撒气给我们受!
钟大人却是个惧内的。见着夫人出来,一个屁都不敢放,顿时面皮松软陪着笑道:夫人,我这就是
是!阿郎,你这就是官场不顺心!钟夫人阴阳怪气地嘲讽了一句。
不敢,夫人在上,下官不敢!钟大人额头上开始冒冷汗。
钟夫人斜眼乜他,随即想到藏在绣楼内失而复得的乖女儿,眉眼松动了些,笑的暖洋洋。
老爷,与你说件稀罕事儿,今日家中来的可不是什么客人!她说着,冲老钟头挥挥手。
老钟头灰头丧脸地下去了。
钟夫人含笑走到钟大人身侧,挨着他,道:咱家的绣儿回来了!
钟大人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钟夫人,没吱声。
钟夫人唰的一下拍在他肩头,道:你怎么不高兴啊,你怎么不笑啊?
呵呵,钟大人僵硬地发出一阵短促的笑声。下官刚回府,就知道绣儿回来了!他慢吞吞地逐字逐句地重复,阴阳怪气,凉飕飕的。
钟夫人立刻不高兴了,一只手拧起钟大人耳朵,训斥道:是真的,咱家绣儿回来了!你念了想了十年的、咱们的乖女儿、掌上明珠回来啦!
她这一串话砸下来,钟大人终于知道夫人这是当真的了。也顾不得耳朵被夫人揪的生疼,一只大手抚上夫人的额头,诧异道:没发热啊,怎地白天就说起了胡话!
去你的!钟夫人啐了他一口,松开钟大人的耳朵,笑嘻嘻地道,如今就在绣楼那住着呐!原来咱绣儿当日却没有死透,一口气憋在胸口。是那位胡大夫不行,生生地将咱好好的一个绣儿给说成死人,回头就抬棺下葬了。亏的有个书生将她给救了!
钟夫人随即将灵然那番说词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地说与钟大人听。钟大人越听,眉头的结打得越紧。
怕不是找了个容貌相似的,来糊弄你?
他没敢说夫人老糊涂,当着面,只得含糊道:你们妇道人家心软。许是知道你我归乡,来赚一笔彩头呢!
gu903();就记着你那两个臭钱!钟夫人立刻生气道:你做官这二十多年,两袖清风,家里穷的叮当响。也就绣儿老实,寻了咱们十年才好容易找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