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小王爷!
晋王府内侍提着袍角自后头追来,跑的气喘吁吁。
李治一回头,垂眸淡淡地道:无事。纸鸢丢了,回去吧!
正午,灵然在泰山登顶,正式受封为国师。
眼前是群山环绕下的雾,文武百官站在阶前遥遥地向他贺喜,众人的脸隐在云雾深处,如梦幻泡影。
李世民坐在金椅中不言不语,眼神微带着点笑。可是灵然笑不出来。他绷着一张脸,亲身处于其间,见证这辉煌的大唐盛世如同山脉后的烈日朝阳,正自地平面冉冉升起。这势不可挡,这官不可辞。
这命运,如同一粒被人掷在地面的瓢,触着即转。
灵然心里只觉得荒谬至极。
仅为了一场雨,就封他做了个国师,这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他垂下眼眸,淡淡地、冷冷地笑了一声。
从泰山回来的路上,李世民问他:国师可掐算好了,何日降雨?
算好了,一月内必定有雨。灵然淡淡地道。淮冀那一带久旱,雨落下来,雨量有多少,够不够用,就要看天意了。
一月太久!
李世民高坐在马上,回头对灵然道:可否再快些?
圣主想多久?
三日。当然,越快越好。
灵然垂下眼皮,静静地道:那便七日吧!
好!就七日!不可再多!
李世民颌首,遥遥地在众人簇拥下走了。
当天晚上,在灵然的帐篷内,黑蛇从他指尖溜下来。七日内当真能降雨?
当然真的!
灵然低头整理床榻,看都没看黑蛇一眼。
黑蛇只得乖乖地沿着灵然指间蜿蜒游上去,爬到灵然肩上,抬起头,芝麻粒大小的眼睛与灵然对视。宝贝儿,你可想好了?三日可降雨?
七日!
灵然带笑纠正他,随手掸平铺盖,一撩白袍,盘膝坐好,静静地道:七日内,淮冀必定有雨。
宝贝儿,你怎知晓
小和尚我能掐会算!
灵然笑着打断他。菱角唇上翘,眼眸中却一丁点笑意都没。
哄谁呢!
黑蛇歪着脑袋打量他半晌,然后转为焦虑,嘶声急促地道:宝贝儿,这须玩笑不得!他是人间天子,在这人间吾须斗不过他!
不需要你去与他斗!灵然失笑。当真有雨!
他这样费心巴脑地安慰黑蛇,黑蛇却依然蔫蔫的,完全不信。
灵然只得又敷衍了几句。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大郎,我真会算!
前世天气预报可不是白看的。要不是那道雷突如其来,完全不在预料,他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灭天界,穿成一颗珠子。
再者,他会梅花易数。那句能掐会算,当真不是骗人的。他在剑阁十年,剑招就会一式,可是拜灵拂子十年如一日的唠叨所赐,他还是记得一点江湖卖艺本事的。
灵然打了个哈欠,随后就将这事儿彻底抛到脑后。半夜里他翻身睡醒,猛然睁开双眼,习惯性地摸了一下左手无名指,却发现黑蛇不在。
他一骨碌坐起身,趿拉着鞋下床寻摸半天,最后还是在大帐的缝隙那里见到一条极细的尾巴。要不是与这条黑蛇朝夕相处,他估计只会当做是地上掉了一小撮头发,一脚就给踩上去。
灵然手中护住灯烛,循着黑蛇尾巴走出去。掀开帐帘,就见黑蛇正昂着脑袋望着月亮沉思。
灵然不由失笑。大郎同志,瞧啥呢?
瞧这天会不会下雨!
黑蛇嘶嘶了两声,随即又认认真真地回头对他道,倘若不下,吾拼着再用一次灵气,替你去淮冀降雨吧!
不需如此!
灵然又好笑,又莫名有点感动。黑夜里的灯烛在手中照亮一小片光明。这片光明是属于他和他的。
风吹动微弱烛火,灵然用手护住,垂下眼皮,唇角不知不觉翘起。
宝贝儿,你当真会算?
嗯,会算。
灵拂那家伙说什么道法通天,可恶!吾从未见过他在灭天界有这呼风唤雨的本事!
黑蛇一顿狂喷灵拂子,随后又不屑地掉开芝麻粒大小的眼,哼唧道:呼风唤雨,这须是我龙族的本事!
灵然忍笑。大郎同志,你就信我这一遭儿好不好?
吾不是不信你
你就是信不过我!
黑蛇身子抖了抖,可怜巴巴地抬头朝灵然游近两步,贴在他小麦色的脚踝,没再吱声。
灵然蹲在地上觉得脚有点麻,指尖捏起黑蛇,笑了一声。大郎,你还有心事?
没了。
黑蛇蔫头耷脑,嘶的特别没精神,头一次主动从灵然身边游走,将身子盘成一段绳索状,昂头望月沉思。
灵然索性也不管他,大摇大摆地回榻上又睡去了。
此后回长安的路上,接连三日,夜夜黑蛇都在帐篷外,望着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长安城外,已经是灵然与李世民约定的第七日了,淮冀依然没有爆出喜讯。
那天早晨,灵然一起床就发现黑蛇消失了,旁边又躺着一身红衣的青柳大郎。
宝贝儿,还是吾去走一趟吧!
青柳大郎看他醒来,忙一骨碌翻身坐起,郑重地对他道。
不需要你去!灵然按住他。
一手按下去,那触感极寒,潮湿海水夹杂腥风又渗入骨髓。灵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分明青柳大郎的手是极其寒冷的,他却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忙不迭将手缩回禅衣袖子内。
大郎同志,真的,你信我这一次!今儿晌午肯定有雨,全国下雨!
当真?
青柳大郎皱着一张极好看的脸,皮肤如玉一般莹白,那双琥珀中透出暗金的眸子依然有光芒流转。
如此近的距离,高鼻深目,视线专注而又炽热,逼的灵然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就在灵然以为这人望着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或者是令他害臊至极的话时,青柳大郎突然道:宝贝儿,要不咱们跑吧?
什么?
灵然以为自己耳朵出岔子了,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青柳大郎的眼睛,又转了转耳朵,小拇指掏干净耳屎。大郎,你再说一遍!
对于灵然这种不文雅的动作,青柳大郎丝毫不觉得异样,依然神情紧绷,硬邦邦地将手按在灵然肩头,一本正经地凝视灵然。
然后,毫不害臊的、大咧咧地对他说道:宝贝儿,咱们跑路吧!反正就算这雨下下来了,回头肯定还有一箩筐屁事儿,忙也忙不完。得累死!咱们还是跑路算了!
去哪儿?
难道现在就能离开?灵然一阵小雀跃。
这惊喜来的太快,简直不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