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浓宫里没有笔墨纸砚,她也懒得去找,正好宿寒宫里有现成的,秦雪衣趴在书案前,夕阳的余晖穿过枕秋殿的大门,落在她的手边,染出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芒。
燕明卿坐在一旁看书,不时抬起头来望一望她,写个字,还要把袖子给捞起来,挽在胳膊上,分外豪迈,谨慎地捉着笔,屏气凝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做什么大事。
秦雪衣于读书之事上,素来没什么天赋,从前上学的时候,师父只要求她拿个及格分就行了,不仅仅是她,还有几个师兄也是如此,放任自流,六十分万岁,绝不强求。
于是秦雪衣所有的耐心都给了打拳和玉雕,一碰到写字这种事情,她就总静不下来。
燕明卿看她写一个字,就停一下,蘸墨都要蘸个半天,好容易写好了一个字,秦雪衣定睛一看,歪歪扭扭,不是一撇短了,就是一竖长了,她深吸一口气,把纸揉成了团,扔到一边去。
最后燕明卿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身走过来,道:“写不好么?”
秦雪衣捏了自己的右手腕一把,抱怨道:“跟见了鬼似的,这手就是稳不住。”
燕明卿便绕到她身后,一手托住秦雪衣的手肘,另一手捉住她握笔的手,沉声道:“放轻松些,手腕不要绷得太紧。”
由于靠得太近,秦雪衣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不是香,而是透着一股草木的气息,清冷之下却又透着几许温和。
她抽了抽鼻子,道:“卿卿,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燕明卿怔了一下,道:“我素来不喜欢熏香,怎么会有味道?”
秦雪衣便冷不丁伸手,将他的腰身抱住,然后转头在他怀里嗅了嗅,道:“是叶子的香味。”
燕明卿猝不及防被她抱个正着,整个人都僵住了,低声喝道:“你做什么?”
他的声音紧绷,若是仔细一听,还能发觉其中的紧张之意,秦雪衣笑眯眯道:“卿卿害羞了?”
燕明卿木着一张脸,低头看她,用眼神示意她放手,秦雪衣见他这般,更是想捉弄他,怎么也不肯放,两人歪歪腻腻纠缠不清的时候,门外忽然进来了个人:“殿下……”
秦雪衣扭过头去,正巧看见了桂嬷嬷脸上堪称惊恐的神色:“你——”
“殿下!你们在做什么?!”
秦雪衣一脸莫名地道:“嬷嬷这不是能看见么?我们就是抱一抱啊,怎么了?”
桂嬷嬷震惊无比,又抬头去看燕明卿,他正一脸冷漠地回视:“嬷嬷有事情?”
桂嬷嬷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看了看燕明卿,又看了看秦雪衣,疑心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欲言又止,止而欲言,几经纠结,她才艰难开口道:“是……养心殿那边派了人来,皇上召殿下过去一趟。”
闻言,燕明卿淡淡道:“知道了。”
但见桂嬷嬷还站在那里,他眼睛抬起,道:“嬷嬷还有事?”
桂嬷嬷深深呼吸,道:“没有了,奴婢告退。”
她才退出大殿,便听见身后传来了秦雪衣疑惑的声音:“抱一抱而已,为何桂嬷嬷是一副捉奸了的表情?”
桂嬷嬷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她心里默默念道,不要紧,不要紧,等殿下病好了再说。
殿下可千万不要受了那个祸害的迷惑啊。
想到这里,桂嬷嬷不禁忧心忡忡起来,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却不敢去细思。
因着燕明卿去了养心殿,秦雪衣见天色不早,也回了翠浓宫,然而才到翠浓宫门口,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小鱼不在。
往日每次她一回来,小鱼不是已经在等着了,就是在迎来的路上,秦雪衣都笑称她身上是不是装了雷达,要不然怎么每一回都这么巧,正好撞见她回来。
但是这一次,秦雪衣一直走到了听雨苑,都不见小鱼,天色晚了,听雨苑里没有点起灯笼,黑乎乎一片,冷冷清清的,偌大个院子寂静无声。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秦雪衣心里一紧,立即叫道:“小鱼?”
不见回应,她将整个院子都找遍了,小鱼根本不在听雨苑,秦雪衣皱起眉,反身跑了出去,匆匆往外走,路上撞见一名宫婢,她见了秦雪衣,眼神有些躲闪,往后退开些,慌慌张张地行礼:“郡主。”
“站住!”秦雪衣立即叫住她,问道:“你见到我的贴身婢女了吗?”
那宫婢不敢直视她,目光有些飘忽,支吾道:“奴、奴婢没……”
她越是这样,秦雪衣越是觉得可疑:“真的没有?!若让我知道你撒了谎,你可知有什么后果?”
宫婢顿时想起了秦雪衣以往的凶名,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忙道:“奴婢看见小鱼被西侧殿的人带走了,至于带去了哪里,奴婢真的不知道啊!郡主饶命!”
西侧殿,是燕怀幽的人,秦雪衣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宛如结了一层寒冰一般,她再顾不得什么,大步朝西侧殿跑去,才到了门外,便听见里面传来了小鱼的哭喊声,柔弱而无助。
“没有!不是奴婢……”
秦雪衣急得几乎要上火,抬脚就要往里面走,岂料被值守的太监给拦住了,道:“郡主,您可不能进去。”
秦雪衣倏然抬头,她甚至懒得多说一句话,一拳挥过去,正中那太监的脸,她怒气冲冲道:“老子想进就进!”
这一拳毫不留情,那太监痛嚎一声,只觉得鼻间一热,眼泪都飞出来了,他颤巍巍地摸了一下,放到眼前一看,血红一片。
而秦雪衣早已经飞奔进了内院,隔着一堵墙,她清晰地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尖利的太监声音,问道:“殿下的金簪子,究竟是不是你拿的?如实说来!”
小鱼抽泣着道:“不是,奴婢没拿,奴婢真的没有拿……”
“不是你拿的,就是你主子拿的!”
小鱼立即辩解道:“不是!郡主也没有拿,殿下,殿下您相信奴婢,真的不是郡主拿的……”
燕怀幽却轻嗤一声,冷冷道:“不是你们,还能有谁?”
“刁奴,事到临头还不肯承认,来呀,继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