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忠心,一笔笔摊开来,那确实是无比忠心。
韦碧臣在燕朝先帝暴戾无度之时,尽力稳住江山,在先帝死后,力争太子继位,随后作为帝党,周旋于外敌内患之间,以一人之力护燕数载,最后殉国而死。
谁敢说他韦碧臣不忠心。
可假若韦碧臣真的是忠臣,而且是能够以死殉国的铁骨铮铮的大忠臣,在顾烈看来,却疑点重重。
其一,燕朝先帝中年后日渐暴戾,他韦碧臣当时就已经高居丞相之位,为何一声不吭,从来不劝不谏?夷楚顾九族的令状上,可盖有他韦碧臣的丞相官印。
其二,若说其一是迫于形势,为了燕朝大计不得不忍耐,那么在先帝死后,为什么极力扶植百无一用的太子继位?
其三,若说其二是尊崇嫡长正统,那又为何把文人皇帝养在深宫,任他写词作赋,不教导他为君处事,反而自己大权独揽?
其四,若说其三是危局之下不得不为,那又为何为了遏制四大名阀,放任风族铁骑践踏河山?
所以,韦碧臣此人,前世顾烈一直无法理解。
无关大楚的人事物,顾烈从不汲汲于心,韦碧臣身死,顾烈忙着立楚,自然将此人抛之脑后。
直到后来某次赏花饮宴,有文士标新立异,给韦碧臣写了首祭词,大赞韦碧臣殉国的气节。顾烈神色不动,自有近卫把那文士赶出去。
那时狄其野被告与风族首领私下往来,顾烈拘把他在宫中,二人同乘回宫,路上,顾烈没忍住问狄其野:“定国侯如何看韦碧臣此人?”
狄其野白眼一翻,给了四个字,“大奸似忠”。
于是顾烈就更不明白了。
倒不是说顾烈那么在意韦碧臣此人为何是大奸似忠。正相反,狄其野这么一答,这题目本身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待人清如水的狄其野,居然如此厌恶韦碧臣。他二人素未谋面,更不曾战场交锋,是什么让狄其野如此厌恶韦碧臣?
前世顾烈一直就没想明白。
虽然现在也没明白。
但今日再想起狄其野的回答,不论狄其野,光说这个答案本身,顾烈倒品出些意思。
顾烈对姜扬说:“有人曾对我评价韦碧臣,言其大奸似忠。”
“这,”姜扬沉吟片刻,谨慎的回复,“不无可能。”
这也告一段落。
有将领提出狄其野以百姓为质迫使势山守军出战,有损大义,非君子所为,更要紧的是损伤楚军的名声。
顾烈一思索,让姜扬写张王榜贴出去。
众将听主公口述,没等姜扬笔录完毕,那做了出头鸟的将领已是面如死灰。
“四大名阀内祸三州,使青州百姓饱受战苦,狄其野将军奉楚王命令,剿除名阀势力,救青州百姓于水火。青州百姓感念狄将军,竟纷纷转投我军,为狄将军身先士卒,此等大义,可尊可叹……”
如此这般将青州百姓表扬了一通,还鼓励剩下的三州百姓甚至北燕百姓一起争当燕奸,我楚军招贤纳士,不问出身。
就连颜法古都在心内感慨,主公这王榜简直是厚颜无耻。干得漂亮!
最后驳了敖戈请求出战秦州的奏报,再无他事,顾烈便令众人散了。
姜扬留到最后,禀道:“主公,中州顾家托请了不少人,提议在大军回楚时举办盛会,似乎是想向主公进献美人。”
“知道了。”
顾烈轻轻摆手,姜扬只得顺意告退。
姜扬忧心忡忡出了议事厅。
被埋伏已久的颜法古逮了个正着。
“干什么!”姜扬奋力把假道士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颜法古勾着姜扬到僻静处,才把他放开,喜滋滋道:“贫道算准了,主公红鸾星动,是桃花之兆。”
没想到姜扬闻言,不喜反忧:“你瞎算什么!”
颜法古不服气了,一一说来。
“今日分玉,主公一眼就挑中了那块玉桑叶,桑叶是做什么的?养蚕也!”
“所谓‘天子亲耕以共粢盛,王后亲蚕以共祭服’,王后亲蚕是古礼,这不就是预兆我荆楚即将迎来王后?”
“所以贫道掐指一算,冥冥中见有异象,只见一红衣公主御驾青鸾,如烈火焚野,翩翩落于栖凤台。正是红鸾星动之兆!”
颜法古得意地一指远处的凤凰山,对姜扬显摆道:“公主娘娘的道场就在那呢,红鸾星动的传说你不会没听过吧?”
姜扬笑了。
姜扬靠近颜法古,神秘道:“你说这些,我想到一个人,他送了主公一条春蚕,实不相瞒,主公那块桑叶玉佩,其实也是送给他的。”
颜法古眉飞色舞:“你还挤兑贫道,贫道的卦果然是准!不知这位仙女是哪家小姐?”
姜扬招呼他附耳过来。
“这仙女姓狄。”
“好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