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牧廉的眼睛像是散开了蒙昧的雾,更为明亮,却冷静得像是暮秋清冷无云的碧空,是洗练后的直白,叫人更不敢看。
又看到姜延这样的表现,牧廉的眼神黯淡下去,可姜延没有看他,无法察觉。
那些牧廉不愿理他的日子,姜延当然不是不难受的,所以,即使被牧廉戳破了谎言,姜延也指出:“只许你躲着我,视我于无物,不准我考虑几天吗?”
“是我先躲着你的吗?”牧廉定定地看着姜延,“姜延,真的是我先躲着你的吗?不是你不敢看我,不敢碰我,也不知道怎么和我说话吗?”
姜延无言以对。
“你用看鬼一样的眼神打量我,我要怎么看你?”
“我的脸会动了!我怎么看你?你要我对着一个根本不想看我的人哭吗?”
说完就后悔了的牧廉大睁着眼睛,唯恐自己掉眼泪,他并不想在姜延面前自找难堪,可覆水难收,他挺直着背,僵直地站在姜延面前。
也许人生的奇诡就在这里,他遇到姜延时,若不是他全然不懂得在感情中自保,因为凭着直觉感受到了姜延的善意,所以也无所谓什么尊严,只是拼尽热情想要和姜延在一起。
那时他们过得很快乐。
可现在,他成了一个健全的人,一个在乎尊严、懂得羞耻并且知道自保的人。
所以,他和姜延站在这里,头一次爆发了争执。
姜延开口说了个“我”字,就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牧廉其实心里很明白。
师父说了,要把话说清楚,坦诚才是勇敢的做法,他要承担起这十三年的责任,他就必须是一个勇敢的人。
牧廉没有选择继续僵持下去,他非常直白地问:“你今夜来,是因为你想清楚了,能够接受现在这个我才来的。还是只是因为我留了话,没有想清楚就来了?”
“如果你没有想清楚,那就请回吧。”
姜延愕然抬首,看到的是牧廉平静的样子。
面对他的愕然,牧廉平静地反问:“怎么?在这里站一晚上有用吗?”
说完,牧廉没有迟疑,甚至像是急于赶客似的,匆匆向大门走去,一个接一个推开大门厚重的门栓。
牧廉咬着牙,用手抓住门环,要将大门扯开。
“对不起,”姜延颤抖着手,从背后抱着他,“我没有要成亲,这我绝对没有想过。也没有,不接受你。我只是需要一点时日。再给我几天,我会想明白的。”
说完,姜延又说了一声对不起,自己拉开门,走了出去。
牧廉阖上定国侯府的朱漆大门,一个接一个,重新将几道门栓推回去,把门关好。
牧廉慢慢走到厢房,站在门口看了半晌。
里面不止是他一个人生活的痕迹,还有姜延的衣衫杂物。
他关上了门。
牧廉悄悄走到了主人院子。
他保证明天一早就让人把床单被褥都换了,保证亲手把师父的手帕洗干净。
就今晚,让他在这里睡一晚上吧。
明早,他还要去上朝啊。
牧廉盖着师父的被子,睡着师父的枕头,像是挤在狼窝里的流浪狗,紧闭着眼,强迫自己慢慢睡着了。
狄其野发觉牧廉和姜延并没有和好,有些惊讶,回到未央宫,还和顾烈有感而发,说感情这事真是奇怪。
顾烈比他知道得更早,虽然没有监视牧廉到那个地步,但谁让牧廉那夜进了狄其野在定国侯府的卧房,府中下人不可能不向上禀报。
听了狄其野的感叹,顾烈故作惊讶,笑话他:“定国侯对感情还有研究呢?”
狄其野扫他一眼,但对着顾烈温柔的眉眼,又勾起了唇,问:“当时,你听我说我是从异世而来,为什么不觉得害怕?为什么没有将我视为威胁?”
对于未知的事物,人会感到害怕,会下意识排斥,都是正常反应。
顾烈低声笑起来,学狄其野的用词回答:“因为你太奇怪。所以异世而来这件奇怪的事,都显得不奇怪了。”
分不清顾烈是拿自己开玩笑还是当真这么觉得,狄其野呵呵一笑,就当自己没问过。
顾烈捉住狄其野的手,牵他到廊下看星野四垂:“明日是好天气。”
狄其野没那个情调,古人衣服一层一层,夏末又闷热,往嘴里丢了颗莓果,很直白地说:“我宁可下雨。”
“秋老虎一过,你就要怕冷了,”顾烈故意拆他的台。
狄其野才不会因为时代的落后感到羞愧,理直气壮地乱说,说得有板有眼的:“人就是因为怕冷又怕热,才能生存繁衍数千年。你不懂。”
然后,他还跟说真的一样强调:“我不是‘怕’冷,我是注意保暖,真冷了我也不会轻易生病,所以这根本不是一回事。你不要信口雌黄,败坏我的名声。”
顾烈把头靠在怀中人的肩膀上,听得直笑,最后还被狄其野拔高到败坏名声的高度,可不得了。狄其野自己说完也笑了。
“既然定国侯说我败坏你的名声,那我可不能担了虚名,”顾烈像是大猫吃肉般舔了舔怀中人的侧颈,“总得做些有伤风化的事才好。”
沐浴后松松系着的软带被拆下来,单衣从肩头轻轻扯落。
“既然闷热,就脱了吧。”
次日,顾烈在政事堂例行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