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儿在看什么?”
他平日里话极少,与她在一起时,洛伊儿不知,可他却是不知不觉中比往日要话多了些。
洛伊儿弯了弯眼眸,她挽起脸侧的青丝别到耳后,才轻声说:“往日很少见爹爹他们穿朝服,这才一时好奇,殿下可莫怪。”
两人走到竹林后方,那里隐隐绰绰可以看见一排梅树,只是此时尚未开花,干枯的褐色枝桠,梅林在云霞苑后方,每到年关,院里挂起灯笼,寒风冷雪中,淡淡梅香飘进云霞苑,别有一番风味。
方瑾凌从一旁的楼阁别院移开视线,就听见旁边女子带笑的声音:“那处是一片梅林,去年冬日我心血来潮,在寒日里让丫鬟摆琴在梅树下,那一首曲子让我手指冻得僵硬,后来娘亲知道后,差点怒得让人砍了这片梅林。”
齐侯府嫡女,精通琴艺,曾在当今圣上生辰时一曲惊艳四座。
只可惜,那时他尚在边关,并未听得那首惊艳四座的曲子,方瑾凌眸底似闪过一丝遗憾,又听到她后面的话,他极快地皱了一下眉尖,平平淡淡道:“夫人向来稳妥。”
他话中的夫人自然就是楚氏,这一番话也就是表示他也是赞成将那片梅林砍了的,洛伊儿讶然后,咬了咬唇瓣,转过身面对方瑾凌,有些不依道:“殿下!”
方瑾凌双手负于身后,未想到她会突然转过身来,险些撞到她,下意识伸手一扶,揽在了她的腰间,洛伊儿脸颊上染上几分红霞,方瑾凌神色一暗,只觉一阵柔软纤细,手掌忍不住紧了紧。
两人面对面而立,洛伊儿仰头望进他的眸子,羞涩淡淡从眸子里流露,她余光瞥见一旁低头的下人,顿时回神,双手抵在他胸膛推开他,连忙侧过身去,抬手遮住自己发烫的脸颊。
方瑾凌负手而立,宽袖里的指尖轻捻了捻,他眸子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洛伊儿还沉浸在自己情绪里,就听见他的声音:“王府也有一片梅林。”
洛伊儿轻咬唇,忍住眼底的羞涩,抬眸不解:“靖王府的红梅林,伊儿早有耳闻,庆雅公主曾与伊儿说过,甚想在雪日里,到靖王府一观。”
她歪了歪头,眸子里多了几分浅浅的情绪:“只是殿下早些年不在京城,庆雅公主这一想法,便不得不作罢了。”
方瑾凌望进她的眸子中,负在背后的双手不着痕迹地握了握,他声音有些低沉:“她若是想去,你大可邀请她。”
伊儿眨了眨眼睛,就见他暗沉的眸色,陡然脸色一红,她……她邀请庆雅公主去靖王府?自来只有主人邀请客人一说,哪有、哪有……
他垂下眸子,声音里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温情:“只是一点,不得弹琴。”
伊儿脸色轰然一红,她低下头,嫩白的双手绞在一起,可是眸子中的神色却不由得闪了闪,他此话,似乎在承认她也是靖王府的主人。
无人看见的地方,她嘴角的笑意寡淡了一些,这一时的宠爱又能维持多久呢?
方瑾凌望着她的头顶,似乎不解她为何情绪有片刻的失落,眸子闪了闪,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第35章
酉时三刻,靖王府书房里,方瑾凌与其谋士正商议着今日朝堂上之事。
两个月前,梧州恰逢大旱,圣上下旨让简毅侯前往梧州赈灾。
简毅侯是圣上亲信,且不止如此,他生母乃是圣上胞妹,只是在当初夺嫡之时,长公主为救圣上而身死,故,他深得皇上宠信,可以说不亚于对众位皇子的宠爱,他手握重兵,三年前若不是靖王自请出兵西凉,那么带兵前往西凉的人选必定是简毅侯。
甚至可以说,若是能得了简毅侯的支持,那么储君之位几欲唾手可得。
只是一点,简毅侯性情阴鸷孤僻,从不与众位皇子交好,他自幼生长在边关,直到三年前,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被圣上急召回京,可是到如今,圣上依旧还未下旨赐婚,京中一直有传闻,是简毅侯不愿。
是以,当初圣上下旨让他前往梧州赈灾之时,满朝文武都有所惊讶,简毅侯本就手握兵权,此番前去赈灾,那必然是声名显噪,如此一来,那岂不是……不过众人虽又有些忧心,但是倒是从不担忧简毅侯能否处理梧州一事。
这事原本与靖王并无干系,可是就在三天前,简毅侯一通奏折上京,奏折里言明他察觉梧州知府似有贪污赈银之嫌,也是这时,众人才明白,原来简毅侯前往梧州,并不单单是为了赈灾一事。
这梧州知府明面上没有站队,其实背地里早已属裕王一派,这是靖王府密探传回来的消息。
简毅侯上报圣上,而不是直接处理,大概也是因为知道了梧州知府这一层关系。
此时,靖王和其谋士之所以齐聚王府,则是因为就在今日朝堂上,圣上下旨让靖王前往梧州处理此事。
书房里,方瑾凌坐在紫檀木椅上,低垂着眸子,手指敲在书桌面上,听着书房内各谋士的争吵,他淡淡抬眸,看向一旁没有说话的中年男子,低沉道:“欧阳先生如何看。”
书房里一静,顺着方瑾凌的视线,众人也都看向那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也就是欧阳,他身子极其单薄,听到王爷的话,他抬手抚了抚自己短浅的胡子,淡淡笑了笑:“王爷到了梧州之后,打算如何做?”
方瑾凌敛眉,平淡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若是梧州知府当真贪污赈银,自当严惩不贷。”
欧阳先生点点头:“自当如此,只是王爷此去梧州,最重要的目的,不在梧州知府。”
方瑾凌眸子滑过一丝极淡的幽光:“先生的意思是,简毅侯。”
“是,王爷应该知晓,储君之位的争夺,简毅侯的站位是重中之重,甚至可以说是最关键的人,若是能得了他的帮助,那王爷这么多年的筹谋必然是事半功倍。”
书房中其他的谋士都点着头,对此话皆为赞同,方瑾凌颔首,淡淡问:“本王自然知晓,只是简毅侯从不理会储君一事,先生又有何法?”
欧阳先生摇了摇头,笑道:“若是往常,自然无法打动简毅侯,只是如今,简毅侯却是将条件开了出来。”
方瑾凌眯了眯眼:“先生这是何意?”
“梧州知府贪污,即使他是裕王的人,简毅侯奉旨行事,便是拿下梧州知府,圣上也并不会怪罪他,就连裕王即使心中记恨,却也只能隐忍下来,如此一来,他为何还要上奏圣上?”
方瑾凌漠然,没有接话,等着他继续说:
“据属下所知,此次简毅侯前往梧州知府,似乎看中了一名女子。”
欧阳先生抬起头一笑:“而这名女子正是梧州知府的儿媳!”
此话一出,满屋震惊,简毅侯是何人?即使圣上曾有意将庆雅公主许配给他,都被他明里暗里挡了回来,如今却看上了一个有夫之妇,如何能不让人震惊。
方瑾凌微微蹙起眉头,简毅侯闹了那么大动静,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女子?
他指节弯曲,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心下了然,这个女子,便是能打动简毅侯的关键。
他闭了闭眸子,复又睁开,眼底神色归为平静,淡漠道:“本王知道了。”
欧阳先生抚了抚胡子,眼中光芒微闪,方瑾凌抬眸:“欧阳先生还有何话要说?”
“属下只是在想,圣上将梧州一事交于王爷,是否有其自己的打算在其中。”欧阳先生隐晦地提了一句,便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