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不仅没有好处,指不定还得跟着陪葬。若说是被人胁迫,姜德善父母双亡,也无兄弟姐妹,更无过继的子女,连被人要挟的地方都没有。
唐煜思索了一会儿,认定在他因中毒吐血而失去神智前姜德善表露出的焦急模样不似作伪,排除了他的嫌疑。
其他下人动手的可能性相对更大,他一向喜欢吃鲜笋菌菇之类的菜品,王府里有不少人知情,挑了这鲜笋汤下手并不稀奇。汤盂从厨房传到后花园,一路上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谁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唐煜心知青州齐王府被各方人马掺了不少沙子,但他忙着装鹌鹑,腾不出手来清理,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对贴身服侍的人要求严些。
其实动手的是哪个小卒子倒是无关紧要之事,关键是幕后主使者是谁。唐煜瞪着眼睛琢磨了半天,还是不确定是谁下的命令。
跳入夺嫡的大坑厮杀多年,想让他去见阎王的人数都数不清。按理来说,他一母同胞的皇帝兄长最有可能。夺嫡之恨,历历在目,两人刺刀见红了不知多少次。如今皇兄病重,膝下的皇子年幼体弱,京里偏偏传出“国赖长君”的风声,面对他这个正当壮年且有好几个儿子的兄弟,新仇添恨,派人弄死他倒也不稀奇。
如果真是他的好皇兄出手,唐煜就认了,并不怨恨。皇子夺嫡,自古以来都是你死我活,就算是同胞兄弟也不济事。他自认当年若是将坐在太子位置上的皇兄拉下马,登基之后是绝对不会放过皇兄和侄子的性命的。
事实上,他在青州能有几年好日子过已是分外之喜,只是可惜他的子女,废为庶人都是轻的。唐煜起了争位之心的时候还未做父亲,完全未考虑过给子孙们留条后路的事情,再后来已是回不了头。
可皇兄处事向来傲气十足,喜好以堂堂正正之势压人,不屑于鬼蜮伎俩。纵使当初出事后他太子的位置摇摇欲坠亦没改了这行事风格,因此有一段时日被唐煜的各种手段弄得苦不堪言。凭着皇兄九五至尊的身份,没必要用出下毒这种丢份的手段,找大臣给他安插些罪名,再派一队人马到王府当众宣告唐煜的罪状,光明正大地赐他一杯鸩酒才是正理。
虽说兄长病后是由他们二人的生母何太后主持朝政,但唐煜相信如果皇兄执意要对他动手,母后是拦不住的。
至于说其他人,谁会恨得他如此之深呢
王妃孟淑和的名讳突然冒了出来。
唐煜娶的这位王妃是将门虎女,名为“淑和”,为人处世却既不贤淑亦不和婉,是个不容人的性子,平日里像个炮竹般一点就炸。而唐煜天潢贵胄出身,表面温文尔雅,内里自有傲气,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彼此都想将对方压倒,大吵小吵了无数次。
之前两人有个嫡子,彼此间尚有转圜的余地。及至嫡子因病夭折,夫妻间的关系降至冰点。王妃保不准被唐煜想将庶子立为世子的事情刺激得起了杀夫之心。
但唐煜细细思索,又觉得不太像是王妃下的手。不提两人年少结缡的那点残留情分,单从杀了他的后果看,王妃就不该出手。毒杀亲夫,而且这亲夫还是当朝亲王,这可是能灭族的罪名,以王妃那做事顾头不顾尾的性子,行事怕是没那么严密,就不怕事发后连累京中的岳丈家吗自从他争位失败,孟家的势力就一再被打压,若是爆出来王妃不贤谋害当朝亲王的事情,保不准满门老小都得陪葬。
当然,也可能是其他忠于皇兄的人下的手,想要在新皇面前卖个好,那就不好分辨了。一个个的名字闪过,唐煜想得头疼,觉得谁都有可能,又谁都不可能。
卯时初刻,天色未明,唐煜就被唤起洗漱更衣。
许是思考耗费了太多精力的缘故,虽然半夜点心吃了不少,早晨唐煜依旧胃口大开。他先用了三小碗鳗面大鳗一条蒸至酥烂后拆骨取肉,将鱼肉揉至面中制成面条,浇的卤是鸡清汤、火腿和口蘑调制的,接着干掉了一整盘佐粥用的腊鸭,然后是一屉羊肉馅的烧麦
看得一旁的冯嬷嬷直皱眉,不由分说地夹了几筷子素菜过去:“殿下,多用些玉兰片。”
这个时点,姜德善尚未成唐煜身边的第一人。唐煜入住端本宫后,何皇后派了冯嬷嬷来照顾儿子,统领这处宫室的所有太监宫女。
唐煜不是很喜欢她的脾性,觉得她太过严明方正,成天管东管西的,碍于是母后给的人得留些脸面,出宫开府后就把她给高高供了起来。
冯嬷嬷倒也知趣,没去跟何皇后告状。及至唐煜就藩,他本想奉送一笔丰厚的盘缠给冯嬷嬷让她归乡养老,也是保全之意,没想到冯嬷嬷执意要追随他去青州。念在冯嬷嬷上辈子患难与共的情分上,唐煜的态度和缓了些,一言不发地将冯嬷嬷布的菜吃干净。
用完早膳,宫女流朱上前为他整理衣冠,一切收拾妥当,唐煜出发前往皇子们就学的崇文馆。距离唐煜上一次踏足崇文馆,中间隔着至少十年的时光,唐煜环顾四周,眼神中流露出感伤与怀念。
大周武风浓厚,唐煜的祖父大周开国太祖坐在马背上辗转天下,为子孙打下了偌大的基业。唐煜的父皇庆元帝也是因军功而从诸多兄弟中脱颖而出。因此皇子们是文武兼修,上午在崇文馆习得诗书礼乐,后晌则是去校场参加骑射课。
唐煜悲催地发现他高估了自己年少的食量,上午听课的时候就觉得肠胃不舒服,到午膳时分再也撑不住了,被肩舆抬着运回了端本宫。
他瘫倒在床,听着诊脉的御医说了一大堆云山雾罩,佶屈聱牙的医典,主旨大意是殿下您吃多了,得净饿几天消消食,然后开了一剂加了不少黄连的平安方。
黑漆漆苦兮兮的药汁子配上冯嬷嬷板着的眉头,真是分外美妙啊。
第3章太子探病
日暮时分,夕阳的残辉浸染了朱红色的宫墙。
五皇子染恙,自然不能去上课,消息传到六宫,陆续有人前来探病。唐煜非是得了什么要紧的大病,亲爹庆元帝对唐煜一向淡淡的,理所当然地没有表示。何皇后遣了女官过来探望,唐煜的弟妹们皆有问候,无一亲自过来。
唐煜懒洋洋地靠着秋香色字不断头的绸缎软枕,漠然地听着冯嬷嬷用毫无起伏的声调念着何皇后赐予的养身药材的明细。
父皇的反应唐煜早有预料,母后的做法还是让他有些不是滋味。唐煜的庶弟,六皇子唐烁跟他是邻居,唐烁从生母凌贤妃的寝宫搬出来住后,但凡有个头疼脑热,凌贤妃必定会赶过来嘘寒问暖一番。
若说同胞的兄弟都是一样的待遇,唐煜也就释然了,偏偏不是。谁叫母后生了三子一女呢,他这个次子夹在长兄和龙凤胎弟妹中间,地位很是尴尬,虽然担着个嫡子的名号,却颇有些爹不疼娘不爱的意味。
太子唐烽与庆元帝容貌肖似,最得庆元帝宠爱,时常向朝臣贵戚夸耀“此子类我”。一双龙凤胎弟妹唐煌和唐烟生得粉雕玉琢,天性活泼好动,将何皇后的昭阳宫闹腾得鸡飞狗跳亦无人指责。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唐煜之所以拼命争那张椅子,说到底是“不甘心”三个字作祟。
不甘心因晚出生两年就要对同胞兄长俯首称臣,不甘心成为史书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亲王,不甘心于朝臣敷衍的目光,不甘心于母后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