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数虽老,管用就行。何皇后沉默了一会儿方温声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七弟病里成天念着哥哥们,去看看他吧。”
按说皇子满十岁后就应搬出生母寝宫,七皇子唐煌今年已满十一,何皇后怜惜儿子,一向谨慎自持的她破例向庆元帝求情,以唐煌体弱为由将其留在身边照顾,因此唐煌如今仍与龙凤胎妹妹唐烟一道住在昭阳宫中。
“儿子正准备去看望七弟呢,不知七弟的病怎样了。”唐煜识趣地接过母亲递来的台阶。
“他快好了,明天就能跟你一起念书了,你们兄弟说完话别急着走,晚膳在母后这里用吧。”
“那就叨扰母后了。”唐煜恭声说。
晚膳时母子几人自是言笑晏晏。临走的时候,何皇后叫人收拾了一堆名贵药材让唐煜带走。
第二日,何皇后处理完宫务,正觉得无聊,太子妃身子重了,不能过来陪婆婆说话;御花园草木凋零,不宜出行;幼子幼女读书未归,昭阳宫内缺了他们的笑声,更添寂寞。
她忽地想起次子昨日的话语。
“怪无聊的,不知不觉看入了迷。”
凤仙花汁液染就的粉红指甲划过倚着的黑漆朱绘三足隐几,何皇后吩咐道:“碧落,把从煜儿那里收来的书拿来。”
一个鹅蛋脸的宫女应声而去,没一会儿便捧了一摞书过来。何皇后从里面随便抽出来一本。
“尘园旧梦这名字怪模怪样的。”何皇后自言自语道,翻开了第一页。
然后她就再也放不下了。
第17章适逢佳节
初时何皇后很是随意,三页两页飞速扫过,读到十回上下却放慢了速度,一字一句仔细诵读。面上惊谔与困惑掺半,指甲掐入书页,留下一道道弯月,额头渐渐冒出了汗珠,浸湿了鸦黑的发髻。
是巧合吗富贵人家的饮食起居有相似之处不足为奇,至于说其余的部分
“娘娘,娘娘。”赵嬷嬷轻声呼唤着她。
“怎么了。”何皇后从恍惚中抬头,宽大的衣袖盖住摊开的书页。
“凝和宫那位抱恙,御医说病得不轻。”赵嬷嬷说。
“我去探望下她吧。”何皇后沉吟片刻,起身下榻,惊觉亵衣的后背处已被汗水浸透。
脚步停住,何皇后扭头对赵嬷嬷说:“回头撤一个火盆下去吧,屋里怪闷的。”
赵嬷嬷答应了。
临走前,何皇后又随口吩咐了一句:“书别动,我回来再看。”
天阴欲雪,霜重风紧。披上大红绣百鸟朝凤的羽缎斗篷,何皇后搭着宫女的手步出殿门,一步步走下丹墀。金黄顶盖饰以华美璎珞的凤辇已停在前庭,何皇后深吸一口气,冬日凛冽的寒风趁机钻入喉咙,顺势而下,似要渗到骨头缝里。
又一日清晨,唐煜去昭阳宫中请安,何皇后与他闲话了几句忽然道:“前个我翻了翻你的那些话本子,倒也有些趣味。”
我的亲娘诶,因为这事您不是刚数落了儿子一顿吗,怎么回过头来自己却看上了。唐煜困惑地眨了两下眼睛,拿不准何皇后说这话的意思:“呃,这些话本是有些野趣。”
谁知何皇后竟然真的同他讨论起话本来了,一会儿说这本的人物写的好,一会儿又说那本的情节铺陈得妙。
唐煜目瞪口呆,怀疑自己身在梦中,还狠掐了大腿两下。才几天啊,母后竟然读完了这么多本,他留心何皇后的面容,愕然发现即使有内廷最上等的脂粉掩盖,何皇后眼睛下面仍有些许青黑的痕迹。
能说他们不愧是母子吗,读话本时废寝忘食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唐煜默默叹息。独乐不如众乐,读话本的乐趣之一就在于与其他读者讨论,虽然这个人是母后让他感觉有些怪怪的。不过把母后拉下水,他在宫里看话本就再不用担心被人告上一状了。唐煜抛弃了顾虑,兴高采烈地与何皇后谈起看过的话本,隆重推出了他心爱的天山风云录。
说着说着,何皇后笑道:“有一本尘园旧梦我看着好,不知写这本的黄粱先生有没有写过别的”
原来母后喜欢看这种类型的,却是与阿修的口味差不多,唐煜说:“书肆说黄粱先生的书只有这么一本。”
“只有这么一本啊”何皇后缓缓重复着唐煜的话。
“我让阿修多去几家书肆问问吧,尘园旧梦是南边传过来的,也许是前一家的掌柜只进了这一本的货呢。”唐煜说。
“如果有类似的也行,不一定非要他写的。”何皇后道。
“母后放心吧,此事包在儿子身上。”唐煜拍着胸脯应承。
何皇后微微一笑,双眸闪动着莫名的光亮。
时光缓缓流逝,转眼间除夕佳节已至。
适逢南边有捷报传来,大朝会上,庆元帝穿上全套帝王冠冕接受京中文武百官的朝拜,雪花般的贺表淹没了勤政殿。后宫中,内外命妇按品大妆鱼贯步入昭阳宫向何皇后行礼。是夜,宴春殿中大摆筵席。
作为未成婚的皇子,唐煜这日过得尚算轻松,不用像父兄们得全副披挂着挺一整天。寅时二刻从睡梦中醒转,他美滋滋地用起早膳,饮过屠苏酒,食过甜蜜蜜的胶牙饧,跟着庆元帝去太庙拜过列祖列宗,今日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只需熬到晚上的宴席大吃特吃一通。
夜色降临,宫城中红烛高燃,彩灯高悬,辉映得楼阁殿宇恍如琼楼玉宇。上千人参与的傩仪之舞拉开了庆典的序幕,歌舞百戏等助兴节目在宴会中穿插。宴春殿内,庆元帝端坐正中,何皇后坐在他左侧的席位上,招手将安阳长公主的女儿嘉和县主崔桐唤到身边说话。
“几日未见,阿桐长高了不少。”何皇后摩挲着崔桐的手说。嘉和县主崔桐是个拥有圆圆脸蛋和一双浓眉的俏丽姑娘,美中不足的是肤色与她的胞兄崔孝翊一样略有些黑。
崔桐左右张望,白玉耳环上坠着的金绿猫眼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舅母,太子哥哥呢”皇子席的第一个座位赫然是空着的,
庆元帝艰难地将目光从近处舞女盈盈一握的腰肢上移开:“老三去哪了”
太子妃庄嫣忙起身答话:“回禀父皇,太子适才不小心碰翻酒杯污了衣裳,去侧殿更衣了。”她月份大了,站起来颇为艰难,宫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后腰。
“这孩子,快坐下,你身子要紧。”何皇后嗔道,又对崔桐说,“好孩子,舅母不拘着你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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