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凝滞,有莫名的暗涌在两人之间流动。
仲春时节,放眼望去,御花园内一片姹紫嫣红。可惜满园春光亦不能让局面改善多少,这一瞬间,唐煜的头脑如同雪后的原野,空白一片。
两辈子加起来,他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奸贼,被人拍着桌子吼过乱党,更别提皇兄登基后听过的一箩筐的冷言冷语,唐煜认为自己还是经过些事情的,但从未有那一刻是像当下这样狼狈。
“五哥,怎么样了,砸到人没有”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唐煜身后传来。
唐煜如同从梦中惊醒,飞也似的缩回探出去的头。
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唐烟的身子矮下去一大截,任由穿着的画绢云雁墨绫裙拖在山石之间小径的石阶上,也不嫌脏。
“五哥”唐烟眼巴巴地瞅着唐煜。
看到唐烟摆出一副可怜相,唐煜是气不打一处来:“你闯的祸,躲得倒快啊。幸亏佛祖保佑没砸到人,否则今天你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唐烟胡乱扯过旁边垂下来的薜萝藤蔓遮住脸,哆嗦着嘴唇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在她侧前方,姜德善努力把身体贴在湖石上,试图与假山融为一体。
不说假山之上三人各种崩溃,底下的人亦是不知如何是好。队伍里唯一的知情人薛琅面上惊疑不定,非常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女官甲眼睛瞟着女官乙,试图仅靠眼神就向同僚传达“这事我们就当没看见,赶紧走人是正经,不要自找麻烦”等一长串信息。
女官乙没顾得上与她眉眼传情,快走两步停在一人身前:“王姑娘,你还好吗”
队伍前排,一位身着碧蓝竹叶纹褙子的姑娘蹲在地上,不住地揉着脚腕。听到女官问话,她眼睛里噙着泪花,咬着嘴唇说:“我的脚腕好像扭了”她是那个先前在骚乱之中被人踩到脚的倒霉鬼。
假山之上,唐煜仍在教训妹妹:“听见没有,你干的好事,人家的腿脚伤到了,快跟我下去看看吧。”
唐烟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我不去,我不去,太丢人了。”
唐煜真想把他妹妹给踹下去:“你嫌丢人,难道我就不嫌丢人了吗”
唐烟闭着眼睛,直接抱住一颗石笋不动弹:“反正我就是不下去。”
这种事情拖得越久反而越糟糕。唐烟死活不下去,唐煜又不好意思上手拼命拽她,只能带着一颗滴血的心,脚步沉重地往假山下面走。他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这座假山了
姜德善低眉顺目地跟在唐煜后面。
女官正忙着察看王姑娘脚伤的情况,周围忽然一静,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石青海水江崖圆领夹袍的年轻公子穿花分柳地走来,面容俊秀,眉目清朗,分明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辨认清来人的相貌,女官连忙俯身行礼:“五殿下,惊扰您了,我这就带她们离开。”
见此情状,众位闺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纷纷跟随两位女官向唐煜行礼。经过这么一打岔,她们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头虽然低下去了,眼神却全往唐煜身上飘。这位可是皇后所出的嫡次子,太子之外众皇子中的第一人,而且正妃之位空悬,多少人家送女儿入宫就是瞄着他来的。
日光照耀之下,皇子常服上趴着的四条金银丝线织就的四爪蟠龙险些晃花她们的眼睛。
随着唐煜越走越近,薛琅心里隐隐有过的怀疑终于成为了现实。安阳长公主府的表亲,十四五岁的年纪,自称姓何,一身气度又不像是投奔而来的穷亲戚,所有的信息串在一起,不是皇五子还能是谁
想到唐煜可能是刻意守在假山之上就为了见她一面,薛琅低头抿嘴一笑。
在她前面几排,孟淑和呆愣愣地盯着唐煜,一张俏脸飞红。
穷尽两辈子的修养,唐煜面上强装出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随意地挥了挥手说:“传个御医给伤了的姑娘看看吧。这假山也该规整规整了,上面好些石头都松动了,不小心一碰就掉下来,幸亏没砸到人。”
姜德善在旁边帮腔道:“都是奴婢的不是,身子没站稳,碰了快石头下去。”
女官当然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稍候我就去太医署,殿下的吩咐我也会尽快告知苑监。”
唐煜点了点头,双手背到身后,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众人。路过薛琅身边时,他用眼角余光扫过去,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你为什么在笑啊
唐煜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姜德善匆匆追在后面。在他们身后,女官重新整顿好队伍,命一位宫女扶着王姑娘,一行人继续往披香殿行进。
一步,两步,三步终于绕到假山的另一侧。当确认其他人再也看不到他的时候,唐煜身子抖了抖,踉跄着脚步走向一块略微平整些的山石,跌坐在上面。。
他这边气还没喘利索呢,唐烟不知从哪里冒出头来,声音里带着哭腔:“五哥,我对不住你,我给你赔罪。”
唐煜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你要不是我妹妹而是我弟弟的话,我绝对要揍你的。”
唐烟立刻抱头蹲下:“呜呜,不要打我脸。”
唐煜被她的反应噎了个半死。恰在此时,有宫人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十公主,十公主,您在哪里啊”
“是找你的,我走了。”唐煜扔下这句话,如同一缕游魂般飘回了端本宫。
用冷水洗了把脸,又灌了两杯冷茶,唐煜脸上的燥热感总算褪下去了。他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反正已经这么丢人了,那之前的努力更不能白费。
唐煜先打发姜德善去披香殿假模假样地问过值守女官薛琅的名讳,然后换了身衣服就去找何皇后。
昭阳宫内,何皇后愕然地问道:“竟有此等巧事”
“谁说不是呢,儿子起初以为是看花了眼,或者是他的姐妹什么的,后来又特意让姜德善去披香殿认了一遍人,果真没错。”唐煜一拍大腿,脸上的表情要多诚恳有多诚恳。他此刻已从打击中恢复过来,说瞎话是一套一套的。
何皇后带着一脸宽容的笑意听他胡诌,末了感叹道:“楚昭仪家里找了那么久的恩公,再未想到是位姑娘。”
唐煜心里暗骂一声,他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他略显迟疑地说:“这位薛姑娘当时是女扮男装,事后又不肯通报姓名,应当是担心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贸然告诉楚昭仪的话,恐对她名声有损。”
何皇后笑道:“你说的是。年轻姑娘,贪玩爱闹亦是有的,当然担心偷溜出去玩的事情被家中长辈知道。不过还是得告诉昭仪一声,相信昭仪心中有数,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