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兰“嗯嗯”胡乱应着伸手又要抱抱,霍起笑了:“今年还未成婚,等到明年除夕,就能名正言顺和你过一整夜了,好想快点娶你。”
天还未亮,爆竹声噼里啪啦,从宫里内庭、紫薇殿、定鼎门,到东坊贵族聚居群,蔓延到南市商贾小贩家,处处繁荣红火,丝毫没有边域的紧张。
梁帝亦是忙了大半夜,他胸口的伤还未好全,只是不流血了,疲惫时还有些隐痛。
除夕是一年连双岁的大日子,太后主持宫宴,皇后从旁协助,皇帝亦不能早退休息。太后、皇后、皇帝吃了素水饺,将饺子赏给在席的嫔妃,魏贵妃协理心细,给南边的嫔妃特意准备了汤圆。
只是她自己并没怎么吃,只将御赐的素饺子咬了一口,就掩口带着微笑望着皇帝。
皇后勉强维持着中宫的姿态,心里烦她烦得不得了,还不得不问:“魏贵妃可是身体不适?吃得这么少,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魏贵妃只是抿唇笑了笑,谢过皇后,却并没有离席。
吃完饺子,皇帝非但不能换寝衣,穿上了更加繁复硬挺的龙袍,小腹凸起被衣服掩盖了下去,但是一直板正着,老皇帝身体有些吃不消。
坐在这个位子上,就有这个位子的责任,老皇帝忍着身上僵硬酸痛,穿着新衣服,又带着一大堆人呼啦啦转移到御书房。嫔妃们可以去守岁,大臣们则在御书房久候了。
爆竹声此起彼伏。子时刚过,新岁刚至,皇帝在暖阁窗户下就坐,亲手点烛火,倒屠苏酒,幸好墨有吕章磨。
皇帝手握万年青笔,在烫金宣纸上郑重其事地写下新年的第一笔——“山河永固”。
这是明窗开笔的仪式,历代皇帝都有自己对新年的祝愿,写给臣工看,便是要对纸上的这个愿望满朝文武与自己一道众志成城、齐心勠力的意思。
写完这四个字,他抬头看了一眼在下面诸皇子之后站着的凉州世子。年轻、俊美、冷静、充满力量的男人,看到他,总让梁帝生出一种自己已是烈士暮年的轻微无力感,他不喜欢。
霍起垂着头并没有直视他,神色淡淡看着地面。
皇帝勉励了近臣几句,将话题转到霍起身上:“边关险患,唯有爱卿替朕分忧。年后爱卿便启程回凉州镇守吧。”
有的朝臣想,用西域小国消耗凉州兵力,陛下真是英明。
霍起应“是”。皇帝会让他活着带兵出洛阳吗?
新年初一,永安一十九年初。宁兰被鞭炮声吵醒,翻了个身还想再睡,迷蒙中想起今日是堂姐大喜的日子!她要去帮衬,从被子里一个打滚坐了起来。
还是好困啊。
孔嬷嬷比她起得还早,听到声响进来,就见她们家小姑娘身上寝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骨骼匀停,皮肤白得像在发光,在衣领下嫩嫩地展露着。
孔嬷嬷一手给她扶好衣服,一手捏着蜜饯塞了进去,笑眯眯道:“兰姐儿,新年大吉!”
宁兰小舌头绞着蜜饯,甜滋滋的,慢吞吞吐出了核,有一点醒过来,合着礼仪规矩小声道:“嬷嬷新年大吉,事事如意。”
梳妆穿了新衣裳,头发发饰都换了红色的,整个人多了明艳光彩。
弘安侯看到女儿来请安,受了她乖乖地磕头,亲手扶起来递了一个红纸封给她。宁兰捏着压岁钱,甜甜地笑:“谢谢爹爹!曼曼最爱爹爹!”
弘安侯叹口气:“也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给到你手上……”
宁彦道:“爹爹身体健康,年节我们一起去凉州看曼曼!”
宁兰有点舍不得爹爹,想要爹爹和她一起去凉州,或者世子能留在洛阳多好啊!
按理宁彦、宁章、宁术都未成婚,是不用给宁兰压岁钱的,可是谁叫她是家里唯一的小女孩,哥哥弟弟都挂了五彩线串的铜钱在她腰上,沉甸甸的。哥哥有俸禄还好些,弟弟们在军营,出项多,入项少,这是好几个月的军饷了。
宁兰推辞,弟弟们就低声打趣:“明年让姐夫给我们包回来就是了!姐夫出手肯定比我们大方!”
家人们笑着提了灯笼去看各个院子的新春联和年画。弘安侯和宁兰、弟弟们院子里的楹联一贯是宁彦写得,今年宁彦自己院子里的春联却换了俊秀灵巧的字体。
双儿有些忐忑又腼腆地搬出瓜果漆盒给小少爷们吃,不敢听他们的议论。却见小少爷们走的时候都特地过来和她说,她的春联写得特别好,明年自己院子里的也请她来。
尹双儿的诗文经世子的文士刊印推荐,她擅长以小见大,有着女儿家独有的与男子不同的细腻,辞藻工整、用典精准博学,在洛阳引起了不小的关注。贵族男子们关注弘安侯女要嫁去凉州,文人士子们则多知弘安侯里长子院里出了一位江南来的才女。
能够收服这样的女子,弘安侯长子本人素养应该也不弱,近来文人聚会都热情邀请他,宁彦与双儿俨然成了洛阳城里文坛两颗冉冉升起的小新星。
宁兰拜完年,收拾好就趁着夜色出了弘安侯府。
东宫大婚,宁莲即将嫁入东宫,二叔家里都陷入红妆富丽的喜悦中。
宁兰是宁莲的娘家人,紧赶慢赶早早去了宁莲房外等待,却发现堂姐紧张得一夜没睡,听到她来连忙叫了进去。
宁兰一拱手,先行了一礼,笑道:“给宁侧妃请安,愿您福寿绵长,多子多孙。”
宁莲紧张得手臂都在哆嗦,闻言哭笑不得:“坏曼曼,快上来我被子里暖着,天还黑着,把你冻坏了吧?”
“我好紧张。以前都睡在殿下身旁,今天要自己一个人去东宫,还有林尚书的女儿……我还没身孕,太子妃欺负我怎么办?殿下也不给我撑腰。”
宁兰啧啧:“没身孕才好啊,动起手来没顾忌,跑得也快。”
宁莲:“……她是太子妃,我哪敢和她动手啊。我就是个妾室。我……我只要能平平安安生个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宁兰总觉得宁莲上次被下药的事情奇奇怪怪,宫女一举得手,一个宫女自己就能有这么大胆子?
就算是吧,往后这宫里,总会有人不想让她给太子生下孩子来。只要宁莲不放弃给太子生孩子这件事,这种戕害就免不了,光靠退让是没有用的。
宁兰道:“下次太子再和你快活,你就向他要忠心的侍婢,要专门照顾你、靠谱的太医。总不能把生孩子这件事丢在你一个人肩头扛吧?他也是孩子的爹,也要承担责任的呀。”
宁莲担心:“万一殿下不肯给呢?”
“那就不跟他快活!要这些对太子来说又不是伤害他利益的大事,不快活才会伤害到他,他为什么不给呐?”
“可是……可是……”宁莲急得都要哭了:“想要侍奉殿下的人那么多,如果我威胁殿下,他就……他就不用我了。那我到时候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