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晰和忍住想冷哼的冲动,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个个都收了,动作不急不缓,优雅闲适的像是一幅水墨丹青“他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找不到回来的路。”
夏侯召从祠堂回来的时候,正院里的灯笼依旧点的透亮,是整个府中最亮堂的地方,他松了一口气,心却提了起来,自从沈晰和今日下午,他一直就烦躁不安。
对木宛童的患得患失越发严重,好像一个转身,木宛童就不见了,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抹去,就像她这个人从未来过一般,他的救赎也一直未曾出现过,一切都是他做的一场荒唐的梦罢了。
若是未曾见过光明,他可以自在的处于地狱,但是木宛童给了他光明,又要忽然撤离,这让他这么能承受得了。
今日沈晰和一来,他才发觉,木宛童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没有正正经经的身份能将她锁在身边,但是沈晰和那些人有,他们是木宛童的亲人,若是木宛童执意要走,他留不住,也没有任何的理由能将她留下来,靠那些可笑的誓言吗?根本不现实。
他站在门前,灯光将他本就修长的身姿拉的老长,细细的投在地上,孤寂又凄清。
木宛童一开房门,就瞧见了门前的夏侯召,十分落寞,又孤零零的,她将人拉了进来,有些担心的抱怨“怎么不进来,外面那么冷,你穿那么少,不冷啊?”
夏侯召眼眶热了热,将人一把抱在怀里。
沈晰和按了按额头,两步并作一步的飞快走上前去,将木宛童拉回自己身后,原本温雅的声音带了几分寒意“郡王自重,说话就说话,别搂搂抱抱动手动脚,男女授受不亲。”
夏侯召怀里空落落的,木宛童在沈晰和的身后眼巴巴的看着,她好像从来没觉得这种行为不妥,不是表示亲近吗?
沈晰和知道自己这个傻妹妹年纪还是太小,虽然姑姑教了她不少东西,却还没到教男女之事的时候。她平日里不愿意与旁人触碰,姑姑也当她知道男女大防,实际上她只是不喜和不亲近的人贴的过近,哪里是清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阿宛平日里看着怪精明的一个人,实际上有些傻乎乎的,让他这个做哥哥的操碎了心,不知道他不在的这几个月,夏侯召到底占了阿宛多少便宜,是不是做了些不该做的,他想都不敢想。
越想就越觉得头疼,沈晰和复又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忍住想要叹气的念头,自从妻子去后,他就没有这么忧虑过。
妻子在的时候,他总要担心妻子会不会想要捞了家里池塘里养的锦鲤,那都是他父亲精心饲养的,或者梨树上结的那些观赏的梨子分明不能吃,她也总会摘的干干净净。
夏侯召现在情绪已经不稳定到极点,眼睛猩红,却尚有一丝理智,外头却传来消息。
陛下身边的李福英公公秘密前来,召夏侯召入宫。
李福英周身笼罩在漆黑的斗篷里,只留出一张瘦巴巴的脸,还有鹰钩鼻,沈晰和在李福英进来之前,就已经躲开了,若是撞见了李福英,终归是不好。
“郡王,陛下召您秘密入宫一趟。”李福英细声细气的靠近夏侯召,隐晦道。
陛下如今的心智已经变得极度不平稳,想一出是一出,这大半夜的非要召夏侯召入宫议事,也不知道议哪门子的事,总归也不是什么正事,却要李福英偷偷去找夏侯召,万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所以李福英这一趟出宫,除却成帝,也就没有任何人得到消息。
夏侯召闭了闭眼,再睁开后,已经将情绪全然压制。
木宛童看着他的背影在夜色里越走越远,也记得夏侯召最后走的时候的眼神,一直看着她,带着不舍,还有其他复杂的情绪,却只是上前抱了抱她,便头也不转的融入夜色。
木宛童一时竟没有读懂夏侯召眼里其他的情绪,只是觉得不安,没由来的不安。分明夏侯召进宫过很多次,她却只有这一次觉得忐忑和惶恐,就像夏侯召走了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一般。
成帝头发蓬乱,赤足宽衣的盘腿坐在龙椅上,手边拄着一把滴血的剑,地上躺着几个粉衣宫女,她们的衣服被划破,眼神定格在惊恐,脖颈间的血液依旧在涓涓流着,满面扑来的都是血腥气,成帝眼里混混沌沌,摇头晃脑,念叨着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格外渗人,成帝情绪极度不稳定,宫里的贴身伺候的宫人都换了好几拨。
成帝常常发疯,举剑追着宫人就是一通砍,宫内人人自危,谁都不敢来伺候成帝。
成帝摇头晃脑的念完了千字文,又开始哼小曲,咿咿呀呀的像是江南小调“李福英?李福英!李福英,朕唱得好不好听?”他又高声叫了几遍,没有人回应。
许久,成帝方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哦!小李子被派去叫阿召了!”
他口里念叨着夏侯召的名字,时不时发出笑声。殿里的烛火已经快要烧尽,这个殿里都是昏暗的,甚至有几盏灯已经熄灭。
青铜缠枝的烛台倒在地上,上面凝着干枯的蜡油,殿中央那座一人高的三足饕餮兽纹香炉安安静静的坐落在原处,只是里头的香已经燃尽,整座寝殿都是一片凄凉,根本不像一个皇帝该住的地方。
不多时候,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透出了一丝外头带来的光,又被人推上,李福英捡了蜡烛,又给烛台扶起来重新点上,殿内方才有了一丝的光亮。
李福英战战兢兢的与成帝请安,就算他是跟着成帝二三十年的老人,近来也摸不清陛下的心思,实在过于喜怒无常,将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
成帝眯着眼去看,良久才看清是李福英,忽然扬起了笑,下座去揪着李福英的领子“小李子,阿召呢?朕叫你把阿召来带!他人呢?”
李福英两腿战战,下意识看了一眼成帝手里的那把剑,方才扬起一抹僵硬的笑“在呢,在呢,在老奴身后,陛下您瞧瞧!”
成帝将李福英一把扔开,赤着的脚踩在金砖上吧嗒吧嗒作响,一把将剑扔了,去看夏侯召。
夏侯召站的笔直,淡淡的扫过成帝,他这才发现,成帝已经衰老的厉害,身形佝偻的像个虾米,脸上布满皱纹,头发花白,不像是个五十多岁的人,倒像是已经六七十岁了。
成帝看着他,又匆匆的跑回去,从龙椅下面抱出一沓子卷画,小心的扔在夏侯召身前,殷切的看着他。
“阿召,阿召啊,你已经该成亲了,朕给你找了几个合适的人选,你瞧瞧。”说罢,成帝弯腰,从里头捡出一张,一把将画展开给夏侯召
“你看!这是丞相的女儿!长得不错吧!性格也贤淑!将来能做一个贤后,好好辅佐你!”
夏侯召听了成帝的话,面不改色,只是心里暗暗讥讽,狗皇帝是将他真当做亲儿子了?若是皇帝知道自己并非是他的儿子,神色会不会很精彩?
成帝还在喋喋不休,指着另一个画给他“这是兵部侍郎的女儿!美艳又大方,朕也看过了,和你最合适,纳为侧妃也使得!”
夏侯召冷眼看着这些乱七八糟堆在地上的画,他一个都不想要,他这辈子想要的只有木宛童一个人而已,除了她,他谁都不想要!
成帝一拍脑门,又想起什么似的,跑去了龙椅,从上头翻出一纸圣旨。
他跑到夏侯召面前,痴迷的看着夏侯召的脸,想要触碰,却被夏侯召躲了过去,成帝迷迷糊糊的看着他,失言道
“阿彩,别走了,今晚留下陪朕吧!”复又摇了摇头“不,你不是阿彩,你是阿召!”
夏侯召想着,成帝这还算有些理智,又不动声色的按上了腰间佩的破军。
成帝癫狂的笑了起来,上前逼近几步“不过,是不是阿彩不重要,阿召今晚留下来也可!”
扑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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