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意地端详着划痕,抬起左手,羊脂玉色的手掌边缘凑近薄刃。
危险的动作倒映在对面两双眼瞳里,两双瞳孔齐齐收缩了一下。
下一刻,姜鸾满不在乎地收起了短剑,“危急关头,这把剑就用得着了。”
蛇皮软鞘藏起薄刃剑锋,她把短剑放回暗格,悠然斜躺回去,“督帅现在再看看我的神色,我脸上伤心不伤心?”
裴显沉默着,把茶碗放回矮几,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几天前夜里过来的景象。
当时,谢皇后和她对峙,她举着匕首对着自己,胸前衣衫割破一条细缝,血丝渗出。周围人的脸色都难看之极,或紧张,或惶然,或愠怒,倒只有她自己始终是笑着的。
才十五岁的年纪,如此难以揣测的心思。
裴显沉沉地看了眼长案上那道深而细的长痕,和对面稚气眉眼不相称的轻松神色,转开了话题,
“谢舍人家里已经在议亲,不宜尚主。公主中意的驸马人选,据说改成及冠年纪以上的了。其他还有哪些要求,不如具体说说?”
姜鸾掩口遮住呵欠,一条条地重新开始掰扯,
“驸马人选么,最好是二十出头年纪,已经入仕的官身。出身世家,气质清贵,性情沉稳,心智过人,文武双全。”
“要求倒是不少。”裴显啜了口茶,思索了一阵,
“看来公主对谢舍人的评价颇高。这些条条框框,就算是百万人口的京城高门大族里,条条符合的郎君也不多见。”
姜鸾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肆意地笑出了声。
她放下掩面的团扇,侧过身来,转向他的方向。
柔和漂亮的眼睛愉悦弯成月牙形状,矜贵中带着狡黠,狡黠中又带着放肆。
“谁说京城里条条符合的郎君不多见?”她含笑半倚着,团扇往前点了点:
“裴督帅自己,不就是条条符合?”
裴显一口茶还含在嘴里,听她说话时,唇边还带着惯常会晤时的淡笑。
就在姜鸾说完最后那句的短短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和旁边竹席上跪坐着的谢澜的表情,重合了。
寒凉,漠然,面无表情,仿佛一个模子里倒出的两块冰。
寂静。
突如其来的寂静笼罩了内外殿。
在场没有人敢出声,就连视线也个个低垂看地,只恨不能把耳朵关起来。
下个瞬间,裴显闭了闭眼,喉结滚动,梗在喉咙里的那口温茶被他咽了下去。
茶盏被放回矮几,嗒的一声脆响,打破了满室寂静。
始终挂在唇边的淡笑消失了。
狭长内双的凤眼,倏然锋锐起来,极锐利地盯了姜鸾一眼。
裴显坐在原处,抬高嗓音,“薛夺,进来。”
砰的一声,紧闭的木门被人从外推开,薛夺带刀领兵大步进来,二十余名披甲禁卫站满内殿,齐声喝道,“督帅有何吩咐!”
“除了公主留在殿里,其他宫人一律带去庭院看管。”
“是!”
禁卫们立刻散开包围,言语倒是客气,行动绝不客气,把内殿伺候的五六名贴身宫人全部往殿外驱赶。
苑嬷嬷和今天值夜的白露冲过来就要拦在姜鸾面前,姜鸾拍了拍她们的手,安抚道,
“放心,我无事的。督帅只是不喜我的玩笑,要单独和我说几句话罢了。你们出去外头等。”
苑嬷嬷和白露将信将疑地随其他宫人一同出去了。
裴显从胡床起身,背手站在窗边,注视着宫人远离主殿,渐渐聚集在庭院中。
“玩笑?”他重复了一遍。
“今夜的玩笑,真是担当不起。公主别忘了,裴某是太后娘娘的堂弟。太后娘娘是先帝发妻,公主的嫡母,认真论起辈分来,公主要喊裴某一声舅舅。”
他站在窗边,回望过来的眼神如刀锋,言语虽平静,神色却如浓云聚集,山雨欲来。
“公主挑驸马,挑到自家舅舅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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