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文镜转身大步出去了。
两人交谈时,谢澜始终站在姜鸾身侧,并没有主动回避的意思。
姜鸾目送文镜走远,问谢澜,“大理寺卿徐有墨,家族三代依附谢氏,是你谢氏东西两房哪边的人?”
谢澜答得毫不迟疑,“徐有墨得了大伯父的青睐,他的大理寺卿的位子,也是大伯父一手扶持上去的。”
“大伯父?”姜鸾思索着这个称呼,“你们谢氏当今的家主?”
“是。”
姜鸾走到半开的窗边。滴水青瓦的屋檐外,空中正飘着细雪。她抬手接了几片细碎的雪花。
“静泽。”她唤了谢澜的小字,“你是东宫出去的人。这里没有旁人,我私下里问你一句实话。”
“殿下请说。”
“当日你投奔我,我问过你,你的身后站了谁?当时你回答我,你的身后没有家族,只有你自己。”
姜鸾轻声问他,“如今你在朝中的声势高涨,谢家重新器重了你。你现在的身后,还是只有你自己?亦或是重新负担起了谢氏家族?如实回答,我不会为难你。”
一件狐裘披在她的肩上。
姜鸾诧异地回身,捏了捏肩头温软的毛皮触感。
谢澜眸光低垂,从自己身上脱下保暖的银狐裘,披到她的肩头,又往后两步,空出君臣的距离。
姜鸾今早出来的匆忙,没有东宫女官跟随,文镜心里记挂着离宫抓捕的人证物证,没有察觉姜鸾户外穿戴御寒的冬衣落在了东宫里。
谢澜的声线清冽,语气却极为坚决,毫不动摇。
“家族当日弃我如鱼目,澜印刻于心。就算如今百般热络,岂能再亲厚如故。殿下不必顾虑,有事吩咐便是。即便是和家族割席,澜在所不惜。”
“倒也不必你和家族割席……”姜鸾把温暖的狐裘裹紧了,舔了舔两边的小虎牙,
“但我总觉得,你那大伯父似乎看不清局势,每次都站不对地方,他才是生了一双鱼目的庸才。名声赫赫的会稽谢氏,要不是有你和谢征两个撑着……哼。”
她思索着,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出,“静泽,你如今是谢氏家族年轻一辈的的翘楚。慢慢地谋划几个月,谢氏家主的位子……换你坐如何?”
谢澜倏然抬眼,露出一丝惊诧的神色。
但那丝惊诧很快便被压下去了。他冷静地答道,“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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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庭院里的细雪越来越大的时候,崔知海从宫外回来了。
双手捧着密旨,和王相,李相,三位朝廷肱股重臣并肩站在紫宸殿外,神色肃穆地求见圣人。
姜鸾就在空荡荡的政事堂里等。
天气严寒,茶盏不时地添进热水,水温热了又冷。
等侍从第五次过来添茶的时候,政事堂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王相如今是辞官退隐之身,并不进来,停步在门外笑看着。
李相和崔中丞两人并肩踏过门槛,崔知海双手高举着密旨。
是二月里的同一份密旨,但是刚才三位政事堂重臣在圣人的床榻前,亲耳听了圣命,稍微修改了字句。
从原本的‘朕薨逝后,皇太女继位’的继位圣旨,改成了退位禅让的圣旨。
王相见证,李相和崔中丞当面修改,端庆帝亲自过目后点了头,才由崔知海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一路捧到了政事堂。
姜鸾正在里头等着。
大门没关,迎面见了他们几个老臣慎之重之的举动,在门外对她肃然起敬、一脸要把她供起来的表情,她还有什么猜不出的。
姜鸾几步踱到了门口,笑问门外的王相。
“怎么,这回王相不拦着了?”
王相站在雪地庭院里,从容答了一句,
“从前拦着,因为殿下不是最合适的人。今日不拦,因为殿下是最合适的人了。”
姜鸾点点头,又笑问门边站着的李相,“这回李相也不拦了?”
李相叹了口气,他和这位向来不和,自觉大势已去。
“老臣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不堪大用,也该告老归乡了。”
“等等。”姜鸾立刻喊停,不客气地说,“李相别急着撂挑子。五十来岁,老当益壮,继续再顶几年,等政事堂进了新人,李相再退不迟。”
李相苦笑摇头,“唉,殿下。这种话怎么能当面说出口。”
“不好听的大实话。以后听习惯了就好。”姜鸾走过去两步,站在崔知海面前,“密旨改过了?”
崔知海双手奉上密旨,神色恭敬,“已经当着圣人的面改为禅让诏书,用了印玺,臣等三人皆是见证,殿下。”
姜鸾接过来,打开看了几眼,点点头,合拢了圣旨。
王相,李相,崔中丞,三位重臣在政事堂明堂的黑底泥金大匾额之下,向姜鸾郑重拜倒,山呼万岁。
山呼万岁的参拜动静惊动了门外看守的禁卫,四处当值的宫人,庭院长廊里路过的六部官员。
众人面面相觑,惊愕了片刻,忽然都反应过来,众人忙不迭地从四面八方往政事堂的方向拜倒,齐声山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