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流露出一点要走的意图,夜千辰就幽声说道:“你要去哪?要逃跑么……?”
“……”纪若晴转过头,挤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坦然说道:“陛下说的哪里话,我只是去换身衣裳罢了。现在我这一身又脏又臭,污了陛下的眼。”
“不必。”夜千辰快速接话道,“孤不介意,你就留在这里。”
比起洁癖带来的难受,夜千辰更不愿意承受她再次消失的结果,还是让她待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他不介意她自个儿都介意好么……?!
这一身虽然黑,但也能瞧出黑得暗沉的血污,还有充盈在鼻息间的那股血腥铁锈味,憋在军帐中越发有种想吐的感觉。
纪若晴正思虑着如何同夜千辰说,她不过是去军帐另一边换身衣裳罢了,这逃跑难度也忒大了些,他是不是中一会儿毒把脑子给毒没了……?
夜千辰的目光自始至终就未从纪若晴的身上移开过,此刻,他幽幽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她娇俏的身影,突然开口直勾勾的说道:“我救了你。”
“……”纪若晴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只好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说道,“谢……谢谢您……”
“我差点死了。”夜千辰不咸不淡的说着,只是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让纪若晴一点儿都看不出他有半点痛感。
“……”纪若晴垂着脑袋,看起来很是内疚的样子。
“我伤口好痛。”夜千辰继续淡声补充道。
纪若晴还是保持着感激的表情,语气内疚的说道:“都是我害陛下这样……”
“不过没关系。”夜千辰表情依旧淡淡的,目光如炬盯着纪若晴说道,“你只要好好照顾我就行了。”
纪若晴:……这是在挟恩图报么……
该配合夜千辰演出的纪若晴演视而不见,径直转了身往军帐另一边走。
夜千辰突然慌张起来,整个身子都撑起来,牵动了伤口也浑然不觉,伤口处包着的白纱泅开了一小团殷红的血迹,他却不管不顾,只伸长了脖子往纪若晴离开的方向探去,口中大喊着:“来人!快来人!”
……
纪若晴换了套干净清爽的衣裳,依旧是男装,腰身有些宽肥,但勉强也算合身。
将刚刚因逃跑而弄乱的头发重新束好,纪若晴再次走到夜千辰那边的时候,发现军帐的门口又多了好几个士兵,正严阵以待的守着,仿佛是怕她逃跑似的。
她试探性的往门边走了走,果不其然,其中一位士兵走上前恭敬有礼的鞠躬说道:“请连大人留在军帐中好生照顾王上。”
呵。
纪若晴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这算什么,是要囚着她么……?
纪若晴脸色十分不好的走到了夜千辰的软榻边,他正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神色。
见她很不高兴,夜千辰的脸上竟然破天荒的出现了一抹紧张的表情。
“你……”夜千辰只说了一个字,突然又猛烈的咳了起来。
纪若晴无动于衷的站着,丝毫不为所动。
夜千辰咳得肺都快出来了,可眼前的人就是毫无动静,他眸光愈发黯了下来。
等咳完,纪若晴仍旧纹丝不动的站在那儿,清澈明亮的杏眸烟波浩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千辰探究了片刻,淡声说道:“孤不是想要把你看押在此处,只是……”
纪若晴眸光未动,神色亦毫无变化。
夜千辰眸子敛下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
他只是想要将她留在他身边啊……如今这世道大乱,他想护她一世周全。
可她为何总想逃……
……
两人正处于诡异沉默的气氛中,突然外头通报起了崔御医求见的声音。
夜千辰冷声说道:“进来。”
崔御医很快便挑开了军帐厚重的绯绿帘子,端着汤药一脸笑容的走进来,而后逐渐变得茫然无措。
实在是军帐内的气氛太过沉凝,仿佛针尖对麦芒似的,让崔御医十分费解。
不过崔御医还是硬着头皮禀告道:“王,这是微臣熬的汤药,清理余毒调理身子的,您趁热喝。”
说完,崔御医就把汤药往紫檀木小几上一放,两脚抹油的开溜了。
仍旧留着沉默不语的纪若晴和表情略有些忐忑的夜千辰。
“孤……孤要喝药。”夜千辰挺了挺腰杆,仿佛这样更有底气一般,但却忍不住一直端详着纪若晴的神色。
纪若晴冷着脸,将崔御医送来的汤药往夜千辰跟前一放,搁在床沿上,依旧没说话。
“……”夜千辰瞥了瞥那碗热气腾腾又黑黢黢的汤药,声音闷闷的说道,“孤动不了,你喂孤吧……?”
“……”纪若晴沉着小脸,瞥了瞥夜千辰侧着的身子,还有他那副除了略显紧张忐忑之外毫无痛苦感的俊脸。
她是真瞧不出他怎么伤了一下后背就连吃药都动不了了,而且那伤口也并不深。
但纪若晴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便勉勉强强弯下腰,用白瓷汤勺舀了一口药递到夜千辰嘴边,脸上的表情却仍是冷冰冰的,忿忿不平着。
夜千辰瞥了瞥她,又凑近了那汤勺抿了一小口,突然往后缩了缩:“好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