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那双摄人的黑色双瞳里满是认真,她下意识就相信了,正要惊喜的时候,理智又恢复了:“你不会又是骗我?”
“要是,”季琅却没直接反驳她的话,而是迟疑地看了看别处,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要是,从今以后,你过不成锦衣玉食的生活了,跟着我会受苦,还要担惊受怕,可能一辈子都只能隐姓埋名躲躲藏藏,你也愿意跟着我吗?”
姜幸眯了眯眼睛。
“那我考虑考虑。”
“啊?”
“不行还是找景世子去吧。”
“你敢!”
突然狂躁的吼声把牢房里的烛火震得一晃。
姜幸抽出手,眼睛斜斜地睇着季琅,语气寒意森森:“你又有事情瞒着我……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吗?”
季琅抿了抿唇,手脚有些躁动,不知道该放哪,见姜幸又生气了,很可能还是哄不好的那种,便拉过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前。
“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我现在也不懂陛下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唯一可以知道的是,陛下大概并不想我死。”
“为什么?”
照理说,李庭玉跟季琅之间的仇恨可是实打实的,虽然这么多年一直很纵容他,可是那也是基于季琅是季家子孙的基础上,一旦真相揭露,他们之间只有仇恨还差不多。
季琅摇了摇头:“如果陛下真要杀我,大可不必将我关在天牢里,直接一刀把我杀了不是更简单吗?”
姜幸觉得也说得过去,可是又觉得没什么说服力:“那万一陛下是想办个大大的仪式把你斩首呢?”
季琅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过去,他咳嗽半晌,哭笑不得地看着姜幸:“哪有把斩首说成仪式的!”
“就是……为了解恨嘛……”姜幸嘟囔一句。
“如果是为了解恨,”季琅抱着手臂,一手掐着下巴沉思,“那我可能就真的要死了。”
姜幸急忙抬头看他。
季琅轻笑一声,伸手抚了抚她脑后的乌发:“没有比现在更坏的结果了,最开始做好的打算不就是我不在吗,我只希望我不在了,你也能过得好好的,我把你托付给了好多人——”
“没有你我不会过得更好!”姜幸急急打断他的话,眼中有泪光闪烁,“你托付再多的人,也跟我没关系,我只要你!”
“芊芊,你这一套一套的都是跟谁学的啊,说得我心肝脾肺肾一颤一颤的,我一点也不想死了。”季琅还是笑着看她。
“除了你,还能有谁。”
姜幸声音渐低了,她垂下头,轻轻说了一句,却突然感觉到额头一热,季琅搂着她的头,弯着身子,两额相贴,四目相对,一双错愕的眼睛撞上一双深情的双眸。
“所以,你一定要祈祷我没事。”
“一定要等着我。”
“这次不论我去哪里,都绝不会丢下你了。”
——
姜幸从天牢里出来,心中一直想着事,路上无话,直到景彦将她送到了姜府门口。
景彦牵着马,把姜幸扶下来,见她心不在焉地往门里走,终是忍不住叫住她。
“姜元娘。”
“啊?”姜幸回过神来,好像才发现景彦在这里一样,后知后觉地对他屈了屈身,“今天还是谢谢景世子了,如果你不带我见他一面,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景彦站在台阶下,身边的马儿打了个响鼻,他无声地笑了笑,笑容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有几分落寞。
“我叫住你,不是为了让你谢谢我的。”
姜幸怔了怔。
“算了,谢就谢吧,反正我确实也是做了好事,这一礼受的起!”他牵着马转身,扭头冲姜幸摆了摆手:“你放心吧,季琅会没事的!”
说得如此轻松而笃定,反倒让姜幸不知道这是在安慰她还是的确如此了。
说罢,景彦回过头,悠闲地迈着步子离开了,姜幸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转身进了院子。
也许是季琅和景彦说的话让她少了几分担忧,这一夜她睡得很安稳,第二天醒来之后,就听到姜府里有人在窃窃私语,说的正是季琅的事。
姜幸一问才知,原来是武敬侯府的太夫人楚氏,大清早冒着风雪,拿着那杆上可打昏君下可揍佞臣的九头蛇杖去宫门前给季琅求情去了,太夫人一把年纪,跪在雪地上不说,还维持着磕头的姿势拜服,听闻陛下在寝殿里一听到这回事,连洗漱都忘记,匆匆赶至正未门把太夫人扶起。
楚氏当年随老侯爷征战四方,一手组建了一支铁血娘子军,论军功,绝对也值得封个爵位了,只是季府当时声势太盛,一门两爵之事也从未有过,这才委屈了楚氏。
先皇尚且对其尊敬有加,李庭玉自然也不能寒了众武将们的心。
于是当日早朝,李庭玉就季琅之事展开朝堂辩论,朝中分为三派,其中两派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唯有中立派坐山观虎斗,最后还是太子殿下跪地陈词,为这个打小跟在自己身后交情颇深的“伴读”求情,才让陛下动容几分。
且太夫人也一直在朝堂上,每个坚决要赐季琅死罪的大臣都要被楚氏死亡逼视一眼,渐渐的话音就淡了,除了本就心怀不轨的,剩下那些人掂量掂量,为了一个罪臣之子得罪楚氏可不值当。
毕竟楚氏后边还有个宁国公府呢。
最后陛下看在太子和太夫人楚氏的面子上赦免了季琅死罪。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为了平民心息民愤,李庭玉判了季琅流刑,将他放逐到岭南毒疆那等鸟不拉屎的地方,之前还因为陛下赦免季琅死罪而心有不甘的大臣们此时又感到舒适了。
毒疆遍布瘴气,毒虫蛇鼠到处都是,传闻外来之人一进去,用不了一年就会因为受不了当地的湿瘴而一命呜呼。传闻纵然有些夸张,但大体也没什么两样。
总之,被贬到那地方去,跟死了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