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句还在说着夫君,后一刻就翻了脸,谁都瞧得出来这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为的就是要这人学着来哄哄他。
像从前一样。
但这玩笑话从他嘴里吐出来,也要不知所措起来,陈鸾左边眼皮蓦的跳了一下,这一跳,她居然心慌起来。
纪焕说完了话,竟真的转身就要走。
也不知是否有意,他的步子有些慢,像是专等着床榻上的人伸手去挽留一样,只是走了一步再一步,纪焕脸上些微的笑早就消失殆尽了,明明天光大亮,他却觉着寒夜已来。
这世上当真存在因果循环,前些年他对小姑娘的态度与如今她对自己的态度倒是如出一辙的相似。
当真是毫不关心,见着他离开,手也不带伸一下的。纪焕这时候突然特别想回身瞧瞧她的神情,看看那张姝丽温软的小脸上,有没有一丝的不舍,但是他却不敢,他怕最后回了头,连一丝挣扎的情绪也看不见。
风水轮流转,苦果该自尝。
原本就是脱口而出的一句玩笑话,却演变成了这般这般场景,男人的身影一点点慢慢地挪出视线,陈鸾终于忍不住伸出右手,微不可闻地诶了一声。
只是除了她自己,没有旁人听见。
他们每回的争执,分明都是因为再微小不过的一件事,可又不全是因为事情本身。
按时喝了药,陈鸾的小腹只有些坠坠的隐痛,比早间那会无疑好了许多。
天很快暗了下来,陈鸾心底存着事,用了晚膳后沐浴散发,她坐在铜镜前心不在焉地瞧着镂空窗外被灯火照亮的小路,再一次开口问:“皇上现下在哪?”
流月和葡萄对视一眼,前者斟酌了下言辞,皱着眉忧心忡忡地开口:“娘娘,皇上在养心殿呢,您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便去看一眼吧。”
葡萄接着道:“娘娘您不知道,皇上得知您疼得晕过去之后,连早朝都没议完便赶过来了,又从巳时守到了申时,午膳未用,冰盆不让放,就连娘娘喝下去的药都是陛下亲自喂的呢。”
流月年长,她先是瞪了葡萄一眼,轻声呵斥道:“娘娘跟前,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而后,她还是对着陈鸾温声道:“娘娘,您还是去一趟吧,皇上在等着您呢。”
陈鸾睫毛狠狠地颤动了几下,而后猛的闭了眼,葡萄适才说的那些,是她从没有想过的,但这些东西一下子被剖开了掰碎了摆在她面前,她竟一时愣在了原地。
这事,是她的错。
一片好心结果还要被她气走,以他那个脾性,言出必行,日后当真再也不踏足明兰宫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鸾到底还是没去。
夜渐渐的深了,天气凉了下来,她躺在软榻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飘动的床幔,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模样,她却觉着哪哪都不对劲极了。
睁着眼睛想了大半晌,陈鸾终于明白哪里不一样了,她习惯了一睁眼就瞧见明黄色的流苏络子,也习惯了身边男人火热的温度。
月光如烟雾弥漫,如轻纱笼罩,陈鸾蓦的从床榻上起了身,手脚冰凉,开始为自己套衣裳,也没惊动旁人,只和流月和葡萄说了声想出去走走散心。
流月不放心:“娘娘身子弱,这夜风又刮得厉害,若是染上风寒了可怎么办啊。”
更何况这天彻底黑了,若是有不长眼的冲撞了主子,那她们伺候的也是难逃其咎。
陈鸾勾唇浅浅地笑,摆了摆手,道:“不会出什么岔子的,等会便回了。”
她态度摆明了,葡萄和流月也不好说什么。
回环曲折的宫道幽暗,两侧的红墙绿瓦失了白日里昭昭荣光,变得收敛而沉静下来,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了她的一侧衣角,倒是将她吹醒了几分。
明兰宫与养心殿隔着并不远,哪怕她走得这样慢,也在一盏茶的功夫后到了养心殿的大门口。
守在外边的是常跟在胡元身边的小太监,模样瞧着颇为老实,脑子却极为灵活,早就将这宫里的形势摸了个清楚。
实则也没什么可摸的,毕竟这偌大的后宫,也只有一个皇后,还被皇上那叫一个如珠似宝的捧着,旁的美人看也不看一眼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陈鸾很顺利的就进了养心殿。
小宫女进来撤换了她喜欢的熏香,陈鸾下意识地皱眉,细思之后才发觉,莫说在明兰宫,就是现在的养心殿,也多是以她的喜好为主。
茶是她爱喝的茶,香是她爱闻的香,就连那扇价值连城的屏风,也因为她的一句话而被换了下去。
这些,她以往都没有注意过。
男人还在前边议事,陈鸾放了半面帐子下来,而后躺到了床榻上,熟悉的龙涎香充斥着鼻腔,陈鸾喟叹一声,终于能合上眼。
纪焕议事回来之后,养心殿一片清冷,他先在椅子上坐了会,揉着眉心疲惫倦乏,声音却仍是颇具威严的,他沉着声问胡元:“那边如何了?”
胡元连忙接道:“这个时辰,许是已经睡下了。”
纪焕便起身到窗子前看了会夜色,双手负在身后,沉默片刻后又开口道:“让那边多看着点,药每日按时送,多提醒几次,她惯爱耍性子,这事由不得她自己。”
男人低沉的声音似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淌进陈鸾的耳朵里,烛火幽帘,她竟觉着在做梦一样。
纪焕沐浴更衣之后,胡元进来熄了灯,黑夜静无声,他才躺下去,一双手臂就从背后缠了上来,女人身上熟悉的桃香一缕缕袭来,男人的身子陡然僵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没有车的言情不完整(狗头)压抑住蠢蠢欲动的小手。
第59章
在那双纤柔手臂环上来的时候,纪焕的神情冷到了极致,才要怒斥出声,便被那一缕幽幽桃花香安抚下去,僵硬的身躯悄然放松。
同床共枕数月,他熟悉小姑娘身子的每一处,更遑论鼻尖还萦绕着那每每勾得他欲罢不能的桃花香。
“你怎么来了?”纪焕半坐起身,将侧躺着的小姑娘拉到自己跟前,神情晦暗复杂。
一片的静寂无声里,陈鸾一只手轻拽着他雪白寝衣的袖口不松,也不说话,只是抬眸与他对视,借着外头仅存的一盏烛火,纪焕恰能看清她眼里的粼粼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