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瞥見剛沏好的熱茶又被新換了杯。
不過謝懷柔沒在意。
直到一隻白皙的手伸過來,旁若無人地拿起她手邊要呈給今上的奏折,還自顧自翻看起來。
謝懷柔抬起眼來。
整個人愣住,「」
季郁這次穿得愈加樸素,未及冠的長髮閒散地束在腦後,一身青色交襟長衫,雙袖翩翩,也沒有戴漆紗籠冠帽。
簡簡單單的士子打扮。
目光對上,她揚起略帶頑皮的笑容,「草民給右相大人請安。聽說大人後院的李子今年結得尤其肥碩,煮酒肯定是一絕吧?」
謝懷柔「」
時隔幾個月,季郁再次微服私訪進了謝懷柔的府邸裡。
下一秒,小紅輕手輕腳地推開一道門間隙,她瞄見季郁,忙嘟噥著走進來說「陳大人呀,您怎麼又先進來坐著喝茶,等我先回稟過我家大人不好嗎?」
語氣帶著幾分熟悉後的嗔怪。
謝懷柔忙打斷她「好了,你先退下吧。」
小紅應了聲,把剛沏好的茶盞放下。躬身禮了禮後依言退下了。
季郁垂眸,很快掃完了奏折上想稟報給她的內容,揚著唇笑,「為這事兒前前後後奏了三四回,姊姊是真關心天下蒼生。」
她合上手裡的奏折,輕輕放回去。
抬眸時,眼角餘光掃過她的臉。
季郁語氣有若有似無的低歎,並未對視,「現朝堂凡是能往上遞折子的,都牢牢盯著朕呢。」
話落,只從長睫下覷看謝懷柔的表情。
謝懷柔抿著唇,一如既往是毫無波瀾的平靜面容。
「」
季郁微不可查地挑眉,手輕點了點宣紙,旋即轉過話頭,笑得清甜,「姊姊方才是在練字嗎?」
謝懷柔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張墊紙。
她之前記不太清這個略微有些生僻的「?」字,查過字典後,隨手多寫了幾遍而已。
大燕的文人雅士們最最重視書法,時興各種字體,甚至還有字差無以當官的說法在。
她的字不醜,在滿朝文官裡卻是扎扎實實屬於最下品的。
畢竟練字極花時間。
她出身低微,雖然功課上努力鑽研不曾懈怠,但在琴棋書畫上,還是無法與門閥顯族裡自小被教養各種雅興長大的士族子弟相提並論的。
謝懷柔長睫微垂,卻也沒什麼反駁地點了點頭。
「嗯,臨的可是鍾繇?」季郁仔細打量了眼,拊掌說,「姊姊的字介於隸書與楷書間,古雅大氣,甚有細細品鑒之趣味。」
「既學不像隸書又學不像楷書罷了,」謝懷柔彎了彎唇,當然不敢擔她這種明顯誇張的稱讚話,「臣實在慚愧。」
季郁沒說什麼。
她隨手從旁邊的筆架中取了一支纖細竹竿狼毫筆,又在快要乾涸掉的硯台裡蘸了筆墨。
手腕懸平,筆尖跟在她那兩行字的末尾,落下一個「?」字。
寫得不快不慢,根本也沒多麼精心凝神地仔細寫。
卻像是臨摹許久的鍾繇字。
謝懷柔看著那個與她寫得不同的,精雕細琢,儼然是再標準不過的鍾繇書法字體。不禁低頭,忍了忍才抿去唇邊的笑意。
季郁最擅小楷,她的字在她面前尤其班門弄斧。
謝懷柔抬眸,唇邊猶帶一絲笑意,「臣」
奉承話剛起了個頭。
下一秒,季郁就把筆塞在她手裡,握住她的手,挪動步子站到她的斜後方。
「我來教姊姊。」
她像給幼童啟蒙的教書先生般,手把手耐心教她執筆,熟悉筆法。
謝懷柔心裡一驚,不由呼吸微頓。
筆尖落在宣紙上,她卻完全無心感受運筆時的橫撇彎鉤該如何發力。
「專心,」季郁似笑非嗔,兩個字全湊在她耳邊輕柔地說。她身子貼近她後背,手臂還虛虛地摟了把她的腰身,「姊姊握筆太過用力了。」
謝懷柔沒吭聲,氣息拂過耳後時她不自覺地輕顫了下。
過片刻,才低低地應了聲。
語氣仍是溫和文雅的,耳垂到脖頸處的白皙肌膚上卻泛著一片粉意。誘人一親芳澤。
季郁眼眸閃了閃,把著她的手不快不慢地教她寫完第二個字。
微側過臉時,唇瓣輕柔而無聲地貼到她後頸因低頭而微微凸起的地方。
短促、輕而淺的吻。
謝懷柔眼睫輕輕顫動,手裡的筆鬆開一瞬,又很快重新握住。
有所察覺,卻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第67章謝懷柔【6】
這次選夫侍,朝臣爭論到堪稱如火如荼。
季郁突然傳旨,要效仿肖君在位的時勤儉愛民,將冀州大旱視為國難,此時不宜興土木,建新殿。
於是把初選延後,將選夫侍削減為兩年一次,以求上天垂憐降雨。
他們吵成這般,也沒分出明顯的勝負。
季郁的旨意下達,一時竟無人反對,重臣們左右看看,全都在屏息以待別人先做出反應。
等了半天,以司馬衷與謝懷柔兩位左右丞相為首,誰也沒吭聲。
最後就這麼在一片沉默中,結束了此次選夫侍之事。
季郁是女帝,女子只能一年一孕,意味著膝下孩兒注定不會太多,子嗣幾乎只是跟皇夫生。
其餘的夫侍,說到底,也不過只是解悶消遣的玩意兒,並無太多其餘作用。皇夫的位置實在太過於重要。
所以想送兒子進宮的大臣們才會吵鬧成這種樣子。
在這種奇妙的平衡下,又是天災當前。
當季郁說要延後選夫侍,滿朝大臣誰也不敢貿然地率先上前反對。
「」
季郁唇邊銜著淡笑,目光往下壓,「眾愛卿可還有奏?」
尚書僕射實在忍不住,只得率先站出來拱手表態說「陛下如此清簡愛民,實在是社稷之福,只是子嗣這事關乎於江山之本,臣覺得,不興土木、簡辦大宴,也可先選夫」
季郁見他站出來,便拿起手邊的古方頭烏骨泥金扇把玩,棕竹的邊骨烏木的扇骨觸感溫潤。
她揮開折扇時,正巧打斷尚書僕射的話,「不妥。」
「陛下」
季郁再次打斷他「姑姑前段時間想讓朕為福佳郡主賜婚,正苦思沒有合適人選,怎麼就忘了子慎玉樹臨風,跟福佳真是登對。」
於是,季郁當場賜了婚,又為其子進官。
開著扇子,金燦燦的光折在散著金箔的扇面上一跳一跳的,映在她盈盈帶笑的眼眸中,流光溢彩。
尚書僕射啞口無言半響,謝過聖恩。
至此,他家中再也沒有適合進宮的兒子,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早朝將退。
季郁挑眉笑著,居高臨下,目光與站在百官前列的謝懷柔對上。
謝懷柔垂眼,避開了她的視線。
殿內。
紫鵑打開錦盒,細緻麻利地把寸塊寸金的新香置放進香爐,升騰起的裊裊青煙裡,很快帶出一股令人愉悅的怡然香味。
邊上的紫玉端來剛沏好的茶。
「陛下,嘗嘗這新茶吧。」
季郁推開那堆奏折,無聊地半趴在桌上發呆,「嗯。」
「這些折子看久了悶得慌,」紅玉彎腰把不慎掉地上的那本折子撿起來,見她不太開心,軟言軟語哄著說,「陛下可要去外頭走走?聽說梨園殿裡,那些梨樹花已經全部開了。」
「不去,」季郁托著腮幫子不假思索,語氣懨懨的,「那慘白慘白的埋汰花有什麼好看的。」
「那那聽說宸太妃宮中新栽培的扶桑開了,可明艷了,紅紅的特別喜慶。」紅玉把茶盞放到她面前,笑說,「陛下先喝兩口茶,然後出去散個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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