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如何去的,就如何回来。压车的婆子本以为是个露脸得便宜的好差事,谁知这般不巧,人没接来不说,连究竟是如何情景也不知,老太太若问起该如何是好。
两个出门的婆子一个是荣庆堂本处的老嬷嬷,一个是新进钻营进荣禧堂的,二个都尽知主子脾性:太太面上还慈和,无谓这等小事生气;老太太却益发听不得下人违她意愿,虽顺了她的意思那打赏也越发大方丰富。
可事情不是没办好么,荣庆堂的婆子便道:“须得有个说得上话在前转圜才好。”
二人想李纨如今主事,这个寡妇奶奶,是第一等柔和慈善人,便脚步一转,往李纨住处来。李纨的大丫头素云笑问:“两位妈妈从哪里来?”
荣禧堂的婆子与素云熟惯些,忙笑道:“素云姑娘,大奶奶可忙着呢?”
往日自己出去,谁看在眼里过,如今也姑娘长姑娘短的了,素云一笑:“管家奶奶们才散了,我们奶奶才歇口气。”
李纨听到外面声音,问:“外头是谁?”
素云扬声道:“是老太太院里的杜妈妈和太太处的童妈妈。”
“叫进来。”李纨说。两个婆子方进去,听李纨笑道:“两位是一起来的,还是各有事情?”
杜婆子忙笑道:“一起的一起的,老太太让去接朱绣姑娘,谁知……”如此一说。
童婆子也赔笑道:“好奶奶,千万救咱们一救,咱们必定感激报念您的情。”
李纨笑道:“谁知道赶巧了她家有事,这原怪不着你们。老太太眼明心亮,你们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必不会怪罪你二位。你二位如今偏跑我这里来求请,反倒像心虚似的,把小事都弄大了,依我说,还是快去老太太那里禀明原委是正经。”
二人无法,只得出来。童婆子撇嘴道:“原来看着这大奶奶柔和,比二奶奶眼毒嘴厉好些儿,谁知这面瓜不中用,还不若那肯揽事的呢。”
杜婆也嘀咕:“谁说不是呢,二奶奶那张嘴伶俐,只要她肯管,总是能哄得老太太高兴。这大奶奶人木讷嘴也笨,纵使她肯去说情,恐怕也说不来。”
两个婆子磨磨蹭蹭,直到李纨都在荣庆堂陪着贾母说话了,还只不见,李纨心里正纳罕,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两人跪倒前头,絮絮的说了缘故,见老太太的脸色果然淡了下来,忙拿眼央求李纨,谁知李纨眼观鼻鼻观心,只顾低头端坐。
杜婆就道:“他门前车马济济,我们听着是朱绣姑娘说了亲事,男家正纳采。唯恐搅扰了人家,反叫人说咱们府上不懂规矩……”
湘云笑道:“你这妈妈好没道理。老太太这样疼朱丫头,她家喜事却不来告诉一声,原是她无礼在先,你反说府上不知规矩。”
贾母的脸色愈发不好,李纨只一声儿不言语。
那俩婆子跪了一炷香时间,才听贾母道:“我这老厌物越发不受人待见,朱丫头在我跟前时那般孝顺,如今也说不得了。只是娘娘下了谕,却不好辞的,你们带着我的礼,就说贺他家大喜,娘娘给朱丫头作脸,要接她进省亲园子去住。”
一语未了,只听外头有笑声:“什么大喜,老太太又要赏谁好东西呢?快也别忘了我!”
却是凤姐来了,仍是缕金线牡丹凤纹的大红色富贵吉祥褙子,下头系着蟹壳青的刻丝祥云纹百褶裙,方一走进来,就映的满堂彩绣辉煌。
贾母坐在雕花榻上,肘着软枕,底下一溜椅子,李纨、湘云、宝钗和三春姊妹都坐在那里。一见她进来,湘云等皆站起来,唯李纨仍安坐。
长幼有序,原该如此,偏凤姐笑道:“你们看大嫂子这么端坐,像不像个佛爷?”
说的姊妹们都笑起来,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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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撇一眼凤姐,笑说:“越发了不得了,拿我取笑,多早晚撕了你这嘴。”
凤姐忙讨饶,拜见了贾母,迎春方笑问:“二嫂子怎的这时候过来?这气色……可吃了药?”
众人才发现凤姐虽打扮的仍光彩夺目,这脸上还是苍白的呢,就连口唇,也有些暗淡,忙嘘寒问暖。
凤姐一面答应着,一面倒真有些另眼看待迎春,这二姑娘倒真是个细心体贴的人,难得的是知恩图报。在人前,她向来是寡言少语,因这几个月自己关照了她,只今儿这一开口,就给了个梯子。
“嗨,成日家憋在屋里,我也怪闷的,到老太太这里同姊妹们说笑解闷儿。一会子老太太乏了,我也家去安歇。”
贾母笑道:“你大嫂子忙的这样,你倒安享舒服起来。罢,快把你自己养将好,给你太太搭把手是正经。”
这话说出来,叫李纨捏帕子的手微微一紧。凤姐恍然未觉一般,笑道:“方才我听说朱绣丫头大喜了?”
贾母端起茶来,众姊妹把话一说,凤姐拍手道:“那园里的景致,神仙也住的了,可惜朱绣丫头无福。”
李纨笑说:“老太太正要打发人接她呢?”
凤姐一愣,忙道:“不可,不可!”
贾母也侧目,凤姐笑道:“娘娘幸过的园子,况且日后省亲还要用的,给咱们家这些姑娘们住也还罢了,只是大喜的人住进去……是不是要问问张道士?”
众人都一愣,这话说的也有些道理,都说双喜临门,可也有双喜相冲的讲究,况且朱绣又不是本家的人。
贾母笑道:“还是你周全,我们倒忘了这茬。罢了,只送些贺礼去,问定的是哪家的人?”
凤姐忙笑道:“老祖宗也忒心急,这六礼才走第一道,姑娘家庄重,哪有漫天嚷嚷告诉的。等她成亲,老祖宗赏给些添妆就罢了。恐怕朱嬷嬷也是想等定下来日子,再回明您,这是人家自重。若换个轻狂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来告喜,您老得搭进去多少呐?”
哄得贾母都笑了,这一篇暂且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