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儿是故乡,对大人来说还是有很多水土不服的部分,更何况是从未踏足的小朋友。
虞万支就怕孩子换地方不适应,想想说:“晚上多看着点。”
要真有什么事,十有八九是夜里闹起来的,闻欣嗯一声,又道:“那吃完咱们就回来,早点睡。”
虞万支本来就是跑一趟走人情的,也没反对,只说:“提得动吗?”
闻欣双手都是土特产,掌心被勒出淡淡的红痕,但跟抱孩子比起来还是轻松地。
她摇头道:“没事,也快到了。”
村子并不大,拐过熟悉的弯,就是生父母家。
虞万支幼年曾经无数次躲在这个地方,看着那些和自己拥有最亲密血缘关系的人,然而时至今日,他已不会再渴望,波澜不惊地路过。
他不提,闻欣自然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其中意义,只是一颗心猛地跳起来,舔舔嘴唇。
虞万支倒没觉得她会紧张,率先进去后说:“二伯,二伯母。”
他是过继出去的,在外口头称呼父母是图方便,在老家却得注意。
不用改口,对闻欣而言是好事。
这些人她多半认不得,毕竟是结婚那天见过一次,笑得跟新媳妇差不多,躲在后面跟着叫。
虞二伯家人丁兴旺,三代同堂,在老房子的基础上刚加盖的二楼。
不知道是怎么分配居住的,反正此刻是一家老少齐聚堂屋,还有些隔房亲戚在,个个都很热情,尤其是对小孩子,上手就要抱。
虞得得往爸爸怀里拼命躲,好像掉进狼窝里,看样子很快就要哭出来。
越是这样,亲戚们越要说:“这胆子也太小了,没事我抱抱就好。”
虞万支护崽,直截了当道:“孩子都认生,还是算了。”
这话说的,倒叫人有几分尴尬,撇撇嘴说:“哪有这么金贵。”
又指点江山道:“你们这样养可不行,男孩子不能怂。”
哪怕闻欣这个年纪,二三十号最多见过一次的人把自己围起来,她心都得多跳两下。
更何况虞得得才这么点大,本来是很情有可原的事,不过她只是腹诽,知道孩子他爸靠得住。
虞万支并非是不知变通的人,然而很多时候实在没必要。
他道:“还行,平常挺勇的。”
倒不是很噎人,但和客气毫无关联。
闻欣低着头抿嘴笑,心想晚上一定很热闹。
她所料不错,没人肯放过这对离家好几年的小夫妻,恨不得连他们在东浦一天去几次洗手间都打听。
对他们来说,大城市是陌生又新奇的。
闻欣倒是很乐意回答这些简单的问题,坐在椅子上,手乖乖巧巧地放在膝上。
但听到跟钱有关的,她就笑道:“发财哪有这么容易,也就够吃够喝而已。”
有人不死心,说:“都是亲戚,我们又不会惦记你的。”
这可说不好,闻欣一脸无辜道:“要有钱,我们就把房子盖起来了。”
本村有几个在外面发财的,都是恨不得盖百八十层装门面,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样一讲,大家就道:“那还是万支他爸回村子那年盖的,都有三十来年了吧。”
闻欣不大清楚,只知道又破又旧,再能干的青年摊上这样的住所都不好说媳妇。
她道:“仿佛是有。”
而另一边,虞万支能笃定道:“三十二年的房子,没倒都是运气好,还能住就不错了。”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男女分桌,同辈的兄弟们说着起房子的事情,劝他也好好拾掇一下。
说夸张点,钱哪怕砸海里,虞万支都不会在这时候拿出来在老家盖房子。
他下次回来都不知道是哪年,说:“用不上。”
咋能用不上,一位堂哥道:“你总要落叶归根的。”
根?虞万支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余光盯着媳妇怀里的儿子道:“还没到那一天,再说吧。”
他是老观念,觉得人年轻的时候再怎么有奔头,老来都是跟着孩子走,哪里是他想归就归,再说了,他也没有强烈的想法。
可对从未离开过故土的人而言,盖房子是比娶媳妇更重要的事。
所有人跟能从中获利似的,轮番上阵细数好处。
闻欣支着耳朵听几句,寻思换自己肯定是招架不住,得亏虞万支意志坚定,任尔东西南北风都巍然不动。
不过她就没有这本事,吃完饭回家路上说:“你觉得再要个老二怎么样?”
好像才生那几天对天发誓再也不进妇产科的门的人不是她。
虞万支小酌过几杯,意识有些恍惚,低着头说:“那我还得再挨一刀?”
闻欣反应过来说:“对哦,都不能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