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煜哥哥,你上来睡吧。”宁姒攥紧了被子,“我还小,不必注意这些,真的。”
黑暗中,姜煜似乎闷笑了声,“俗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们这样已经算是逾矩了。”
“七岁不同席乃是陈腐之礼,我觉得很没必要。”宁姒脸皮发烫,尽量用最理直气壮的语气道,“而且,屋里就我们两个,为什么要守这种做给别人看的礼节?”
姜煜抬手作枕,仰躺着开口,“妹妹,‘君子慎独’,有些要求与规矩和有没有旁人在场并无干系。”
说到慎独,宁姒便想起那次令全班大笑的经历,心道还好阿煜哥哥不在她班上,否则真是丢脸丢大了。
宁姒下床来,在姜煜榻边蹲下,“那,还是我睡榻吧。我瞧阿煜哥哥腿都伸不直。”
姜煜那双眼就看着她,好似在想怎么回答她,或者怎么拒绝她。
宁姒干脆拉起他的手,作势要把他拉起来,“阿煜哥哥,你去床上睡嘛。”
姜煜在黯淡的月色中看见宁姒的小脸,白白嫩嫩圆圆,那双眼儿也大大圆圆的,长睫勾出微翘的眼尾。仔细瞧,她除了可爱,还当真是个漂亮的孩子,总说自己胖,其实只是比那些纤瘦的女孩圆乎了些,因为脸上肉肉的,轮廓看上去像七八岁的小女孩。
往下一瞧,她正光着脚丫踩在木质地板上呢。
犟不过她,姜煜索性将她抱起来,拿起毛巾将她的小脚丫擦干净了,然后放在床上,被子压得实实的。
宁姒又勾着他的一根手指,不让他走。
姜煜便躺下来。
她还是小女孩儿呢。
不算过分吧。
她长大了要是实在介意的话,就娶了她。
这样想着,也并不觉得反感。于是姜煜心安理得地在她的床边睡下,一根手指还被小姑娘攥在手心。
可转念一想,他及冠的时候,小姑娘还未及笄。姜煜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很快将这突发奇想抛诸脑后。
翌日起来,宁姒发现床头整齐叠着一套冬衣,粉色的,领口和袖口有一圈柔软的兔毛。
宁姒挠挠头,觉得这么细心的事肯定是阿煜哥哥做的,于是心情甚好地换上。
出门准备用早膳,却发现两人都不在。过了一会儿,哥哥进了正堂,说是早起晨练去了。等早膳用完了,才看见阿煜哥哥。
这附近有处集市,姜煜带上几个随从,采买了一些必备物什,包括宁姒的冬衣。宁澈要给他钱,姜煜摇摇头,没收。
姜煜现在看见宁澈,总有种奇怪的心虚感,哪里还会收他的钱。可以想象宁澈要是知道他昨晚和小姑娘睡了同一张床,会如何骂他“禽兽”。
太阳还没完全出来,车队又出发了。
一路西行。
五天后,抵达陇西郡。
陇西郡在河西郡王的治下十分繁荣,车队在此地好生休整了一天,宁澈带着宁姒上街,买了更厚实的冬衣和大氅,还吃了糖油糕和荞粉。
腊八这天,一行人才到凉州。
宁姒开始想念爹娘了。
宁澈照样每天抽时间锻炼身体。
姜煜偶尔会擦拭他的长琴,兴起时弹上一曲,曲调越来越有边塞风味。
宁姒听得入迷,情不自禁跟着哼。
姜煜见她凑过来,便会教她弹琴,纠正指法,倒让宁姒想起姜煜做她琴艺课夫子的事来。
越往西走驿站越少,有几天甚至只能宿在马车。宁澈和姜煜轮流照看宁姒,生怕她着凉生病了,这儿几里地见不着人烟,哪来的大夫和药草。要是着了风寒,便是件极为麻烦的事。
还好宁姒身子健康。
宁姒有时会偷瞧姜煜,因为她偶然发现姜煜一人独处时看向远处的目光含着忧郁,好似颇有心事。
他到底是在想念京城的母亲,还是对边疆的父亲生出了近乡情怯之感?
姜煜却从不曾道出他的心事,连对着宁澈都不松口,面上一派轻松。晚上用饭时还会开宁姒玩笑,说,“妹妹不是说要大碗喝酒、大碗吃肉的么?怎的滴酒不沾,吃得也秀气?”说着就要把酒碗凑到宁姒唇边。
宁澈怼他带坏小孩子。
“天气寒冷,烫一点酒喝可以暖身。来,妹妹喝一口。”
宁姒眨了下眼,不知该不该喝,这时宁澈将他的酒碗推远,“喝成小醉鬼了你来照顾,别赖我。”
姜煜勾唇笑,酒水沾在唇上,晶晶亮亮,月色下篝火上,竟显得妖娆勾人,他笑弯了眼,“我照顾。”
最后宁姒还是喝了,没有喝成小醉鬼。
倒真如姜煜所说,胃里腾起一片暖意。宁姒睡了一个安稳的好觉。
途经酒泉,姜煜给宁姒买了两顶幂篱,从头罩到脚。因为哪怕坐在马车里,也时有风沙卷进来。宁姒皮肤最为娇嫩,吹几天便会脸蛋发红。宁姒乖乖戴上幂篱,由于个子矮,站在那里不动的时候像颗小蘑菇。
宁澈最喜欢拍她的蘑菇盖,拍一下,小姑娘便缩一下脖子。
时近年关,极少有跟他们同个方向的旅人。连边塞的商队都带着疲倦与喜意从西向东归家而去。带着或急切或焦灼的心思,这一次他们没有耽搁,很快就再度出发。
长达一个半月的旅程,一行人终于抵达沙州,此处离玉门二十万大军驻扎地只有半日路程,姜大将军便暂居于此。
宁姒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而姜煜已经悄然红了眼眶,他眨了眨眼,很快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