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1 / 2)

杨徽音很同情那位夫人:“他夫人好可怜。”

男子尚且有皇帝可以庇护安慰,但那位夫人却因为美色被人夺去,不知所踪,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恶人,还能不能活下来。

“其实那位夫人七娘还是见过的,”皇帝见她一味专心听自己说话,催促道:“快吃罢,一会儿去放纸鸢。”

杨徽音觉得食物里蕴含了一个令人悲伤的典故,味道似乎就更别致些,因此吃起来也认真。

她低头仔细地品尝,圣上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秀气斯文的吃相,思绪偶有飘远。

瑟瑟还是一般地喜欢吃馄饨,只是从穷者的裹腹变成了贵人的尝鲜。

前世里第一次携她出宫,也是要了一份馄饨,但当他说起要不要带些喜欢的东西回宫时,她谢恩,选择了更容易储存的糕饼和肉脯,笑得却没有这样甜,神情也不似这般满足。

他那似乎有怜爱与恍惚的目光凝聚在她的身上,杨徽音也能感觉得到,但过去的这些年,圣上时常不自觉流露这样的神情,她的心砰砰跳过几回,也就习惯并且能安心享受了。

这样的时候,她非但不会追问圣上怎么了,反而刻意忽略,强装镇定,安安静静地教他看。

那种静谧宁远的目光,总是在不经意地提醒着她,她除却拥有随国公女儿这样冷冰冰的身份,还被另一个类似父兄师长的男子无限地爱怜疼惜。

民间的小吃,确实有不同的滋味,她忽而又惋惜——早知道圣人爱吃,怎么没和他分食一碗,这样旁边的酥油饼、奶酥、炙肉片、杏子蜜饯、炒米花、豆沙馒头和锤糕她都有更多的肚子继续去吃。

她不无遗憾道:“伯祷应该也没尝过这样的东西,要不然可以领他来尝一尝。”

而且今日生辰,也正是小娘数年前遭逢苦难的时候,她在回府侍奉双亲与央求陛下陪她出宫之间,选择了欺骗圣人,只有还年幼的伯祷陪着小娘。

她是不是也应当尽一份孝心?

“这有何难,”圣上微微一笑,如今的随国公幼子未必能视此物为人间美味,但他不忍拂逆她的兴致,请店家装了一份带走,吩咐随从道:“送到娘子府上去。”

这位郎君出手阔绰,突发奇想带走一碗普普通通的馄饨,卖馄饨的老者也没有任何异议,毕竟他眼看着那娘子的双目一下子就亮起来了,也觉这样的想法也不算幼稚。

那美貌的女郎知道兄长对她的纵容,果然又有许多别的奇怪要求,她去指那些小摊:“哥哥,那能不能把这个、还有那个都买了送回去,我猜都是小娘没吃过的。”

果不其然,那位郎君不见腻烦,也不怕带了这许多东西累赘,反而赞许她的想法:“是该着紧些买,否则放过纸鸢再回来,那些最受欢迎的早空了。”

有这样一个任劳任怨的钱袋子,那美貌的女郎不舒心快乐便怪了,她立马盘算着买什么纸鸢好,“家里的东西最好了,可惜出门前谁也没想到要带……哥哥想买什么样式的?”

她出门前什么也没想买,然而逛过了一条街,侍从的手中已经琳琅满目,这教忽然回头的杨徽音都吓了一跳,她悄悄道:“我令圣人破费了。”

圣上忍笑,“你知道就好。”

但等她站立在成衣铺与书铺前想要食言时,圣上见她踌躇,宽慰道:“女子成人之礼,买你喜欢的,便不算破费。”

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但是外面的没见过,更新奇。

她最终只买了一包厚实的书,店主拿蓝色的粗布厚厚裹了,她交给徐福来拎着。

杨徽音到郊外茵茵草地去放纸鸢,却不见这令人心旷神怡的活动有开胃的效果——除却送回随国公府的那份,圣上还给她留了一份做零嘴,她一个下午几乎便没觉得饿。

皇帝今日有意叫她随心所欲,快快活活,似乎是作为对她行及笄礼的礼物,但是晚间这样的快乐便有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她要饮酒,圣上是不肯叫她喝的。

长安的宵禁还有一会儿就要开始,圣上总觉得她光靠零嘴、不用正经的晚膳不像一回事,寻了一处客栈,让店主人置备饭菜。

这时节出城游玩的王孙贵女早已经各自归家,夫妻们也没有游兴到此时的浓厚兴致,客栈里的客人也都用过了饭,是以十分冷清。

店小二细数店里面的拿手菜,他殷勤地问道:“郎君与娘子要饮酒么,店里的春日酿十分受人欢迎,不容易醉人,似蜜糖水一般,女郎也爱的。”

杨徽音是十分有兴趣的,圣上从来不许她饮酒,甚至天子自己在她面前也是滴酒不沾的。

皇帝未必是不善饮,但杨徽音和圣上待在一处的时候从来没见他喝过,但她已经满十五岁,又得到君主偏爱,有恃无恐,“那就来一壶好了。”

“七娘!”他很不赞同,点了几个她应该爱吃的菜肴,吩咐小二下去,“喝酒误事伤身,你还太小,不许喝。”

“我成人了,可以的,”她不懂,且生出一点逆反:“我姐姐她们比我小的时候便会饮酒了,我有哥哥在,不会出事的。”

“我今日哪样不曾依你,”圣上冷硬道:“但这个不行。”

“我要去瞧卖鹿茸,您便没有依我,”她回忆街角那许多老媪与年轻妇人围绕的小摊:“您也没和我说为什么呀!”

圣上默了几息,那是卖融器的地方,供独身女子寻欢作乐的东西,她还是未出阁的女郎,不要说买,就是瞧一眼也不许。

她讲道理是讲不过的,便不再胡搅蛮缠,忽而闭了口,拿一双含泪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瞧着他,手里的动作像是前几年她养的小鼠,作揖乞食,叫人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

“为什么别人都能喝,我不能尝一尝呀,”她央求道:“就算是您不相信我的酒品,您信不过您自己么?”

圣上起初还能心平气和道一句“确实信不过”来反驳,然而他却无法躲开那一双哀求的眼和柔婉的叹息。

她明明已经懂得了男女之防,却不懂和他的界限,总是无限依赖,这样的深夜,孤男寡女,于她而言无疑是危险的。

一个女郎,除了她自己与夫君,没有任何可以信赖的男子,有时候就连夫君其实也并不可以信赖。

皇帝平日自然在这上面是十分守礼的,但饮了酒也未必便不是禽||兽一般的人。

“你先垫了肚子,便许你喝一点,”圣上最终磨不过,许了她一壶:“浅酌即可,不许贪杯。”

何有为亲自执盏,盯着杨娘子喝,预备等她面上微醺便撤下。

杨徽音喝第一盏的时候,好像那绵柔里只掺杂了些奇怪的辣,但并不是难闻的异味,还可以当做一种新奇的口感来接受。

第二盏的时候或许是有了铺垫,就好接受多了。

第三盏第四盏下去,她似乎有一点晕,但那壶酒好像所余份量不轻,圣上没说不许她喝,那还可以再饮几盅。

圣上于烛光下细看她面色,确实未浮现酡红,还能要酒,也会自己夹菜吃饭。

何有为笑眯眯地夸奖道:“娘子真是天生的海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