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2 / 2)

你说。

公子这些年过得不容易,贵人久居深宫远离人间疾苦,老奴忝为奴婢,这些年能活下来竟全仰赖公子仁慈,贵人可知公子六岁那年三次寻死未遂

一滴泪从她略显浑浊的眼睛流下,想着记忆里那道单薄的身影,漆嬷嬷幽幽道:公子心里很苦。

宣陵颤抖着手不发一言,寻死为何要寻死!

漆嬷嬷颤声道:公子六岁已懂许多,她记得贵人做过的一切,也知道生来为母妃不喜,公子活得艰难,几次坚持不下去。她的心被封闭,她的眼被遮住,人间冷暖,于她而言,只有冷,没有暖。

她咽下那些酸涩:及至那年大雪她从外面带回三岁大的孩子,老奴第一次看到她笑。没有柳云瓷

她喉咙哽咽:或许,贵人再也见不到她了。

宣陵脸色唰白,身子摇摇欲坠:她她知道生来为我不喜吗?

知道。漆嬷嬷叹息着点点头:公子看得太清楚,活得太明白,反而慧极必伤。

她抬头道:贵人,就当奴求您了,待她好些吧!

宣陵颓然落泪:我还有资格当她母妃吗?

贵人不妨将当年的事和公子解释清楚,解释清楚,总好过没缘由的恨。

漆嬷嬷诚恳道:恨一个人和怨一个人都需要倾尽全力,贵人曾经对骨肉无爱,而今悔了,为何为何不尝试着把亏欠的那些还回来呢?

她俯身叩首:老奴僭越。

无碍,你起来吧。宣陵神色染了悲凉:那些难堪,真得要告诉她吗?

贵人,如今已是难堪了。

母女结怨,对面不识,还不够难堪吗?

知晓她未尽之意,宣陵抚着心口重重咳嗽两声,显出两分病色。

她身子未养好就急着出宫调查姜槐身世,动用了常人想象不到的人力,将藏匿隐蔽的漆嬷嬷揪出来。

她一早怀疑姜槐身份,如今水落石出,那些怀疑落地生根堂堂二品延西大将军是女儿身,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孽种!

孽种

宣陵咀嚼着这两字,竟觉心快要被谁剜了去。

她从风雪里转身,问了一句教人惊骇的话:十几年了,桃源山的墓碑还在吗?

漆嬷嬷面色骤变:贵人三思!

三思?

宣陵自嘲一笑,眉锋陡然锐利:我隐忍多年,还要思什么?!我连至亲挚爱都失去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抛弃的?漆嬷嬷,你告诉我,空有一身尊荣,我还剩下什么?去桃源山,我要见她!十几年了,你们还要阻我到何时!

漫天风雪,冰冷凄绝。

一身白袍的少年人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眉眼阴郁,少了原本的纯粹无邪。

她捂着渐渐发凉的心口,半晌唇边噙了笑,眸光辗转,竟在风雪里涌现出一股暴烈的疯狂。

蓦地腿软跌进积雪,雪粒子没进长发,姜槐索性窝在那不再动弹。

她眼神空洞,呆呆地仰望阴沉沉的天空,她的心也阴沉沉的,隐有一股肆虐的暴戾欲从心尖破土而出!

姜槐撑着身子从积雪爬起,有些事不说破还能保持天真,既说破,心底的难堪与怨恨就免不了汹涌澎湃,她苦笑一声,放任狂躁的气息一点点将她席卷。

雪路难行,跌跌撞撞。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睛啊!

坏脾气的山民骂骂咧咧从雪地里爬起来,待看清对面那人身着锦绣后顿时起了坏心思:喂!你把人撞伤了,赔钱!

没钱。

没钱?那你不准走!

山民作势要拉扯她衣袖,姜槐冷漠回眸,眸色幽深:滚远点。

嘶!山民被她眼里沸腾的杀意吓得拔腿就跑,跑到半路因为腿软再次跌倒,跌倒后爬起来继续跑。

姜槐一步步走着,神色越来越冷,清亮的眸子此刻竟成一双血眸,一口血猝然从她口里喷出!

红梅染雪,眨眼人已直直倒下。

天寒地冻,风雪临身,她蜷缩着身子,意识混乱,唯她嘴里那一口一个阿瓷,清晰悦耳,用尽毕生温柔。

浩浩荡荡的队伍,纵马走出很远的云瓷心中忽觉刺痛,元洗见她脸色不好,关心道:怎么了?可是身子还未大好?

随行来的女医作势要为她诊脉,云瓷摇头,胸口那股郁结沉闷如何也无法消解。

莫要再想了。元洗慈爱地看着她:雪越来越大,早点回山方为正途,论道会结束,便是称圣大典,此乃棋道山盛事,山主不可再任性。

云瓷淡声道:师父也觉得我很任性吗?

元洗自知失言,想了想郑重道:如今你已是四海棋圣,往后无需再喊我师父。至于任性,身为棋圣当然可以任性,前提是你要做一个教人无话可说的棋圣。如此,哪怕你任性万次,世人独记你的英明,这才是本事。

云瓷蹙眉沉吟,半晌,阖首,轻声道:受教了。

按下返程的念头,她紧了紧身上的遮风斗篷:快马加鞭赶路,务必要在明日之前回山!

雪势越来越大,天地越来越冷。

阿瓷

阿瓷

一声轻叹入了姜槐的耳。

苏簌簌将她从积雪里搀扶起,解了大氅将她裹进来,眉头紧皱,待触及到那只冰冷的手时,不由得生了怒火:阿槐,没有她,你就不想活了吗?

姜槐意识沉沉,喃喃自语:阿瓷

阿瓷阿瓷阿瓷!你除了柳云瓷,什么时候才能睁眼看看别人!

苏簌簌既怒且心疼地抱她入了马车,吩咐车夫:去风凉镇,等她身子养好了咱们再回!

马车骨碌碌地在雪地碾开一道道车辙印,最终又被飞雪覆盖。

茫茫天地,风凉镇在南,棋道山在北,天南地北,有情人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马车内,苏簌簌指尖搭在她手腕,神色沉沉,终是痛骂一声: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糟践身子的!你真是

她叹了口气,指腹抚上那两道好看的眉,声音放轻放柔:你真是教人舍不得放手啊。阿槐,跟我走好不好?

姜槐浑浑噩噩地枕在她膝盖,五脏六腑刺痛翻腾,久被尘封的记忆终被破开一道口

泱泱宫门,缓缓被人推开,容色艳丽的女子一身华服踏了进来,她的气息很冷,情绪不稳,眼角余着泪,寒声屏退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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