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清醒的人陷入疯魔,教理智的人血液如油一般燃烧。
愤怒、郁结、自我厌弃,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支撑,人世间种种复杂晦涩的情绪一股脑涌来,凡人身躯,岂能承受得住?
背叛星沉谷的,还有号称正义的道门。
血染白衣,道子崩溃之前用剑指着那些人的喉咙问: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道主第一次说了实话:道子恩泽天下,于万民有功,可宁夫人太美了。
宁夫人太美了,美色惑人,亦可杀人。
宁碎用了二十六年,苦心孤诣磨一剑,今朝剑成,她亲手养大了她,如今,更要亲手毁了她。
没有道子的星沉谷不再是星沉谷。
一个女人,祸害了两代道子,杀人无需用刀,狠辣地教人不寒而栗。
天地格局更改,也是这一日,道子姜星彻底疯了。
她从云端跌落,从血泊里趟出一条路,一路从星沉谷杀上苍穹山,掀开灭道大劫。
血雾遮蔽了人的眼,握剑的手从轻颤到沉稳。
站在苍穹山巅的女人高高在上,她的身侧立着一个貌美姑娘,那姑娘讥讽出声:我的好妹妹,真是个可怜虫,娘可从来没有爱过你们父女两,你又为何一定要执迷不悟呢?
闭嘴!
凛冽的杀气从那双眸子里涌出来,辰月闭了嘴。
之后女人施舍般开了口,怜悯恩慈,做足了世间凡人能够想到的所有美好假象,轻声慢语:孩子,跪下吧。
如同致命的蛊惑。
为什么?
她哭得连剑都拿不稳:娘,为什么?!
她这一生,至死都没有得到一句回答。
灭道大劫第七日,男人赶在女儿入魔前来到她的身边:阿星,你要坚强。
爹爹!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男人爱怜地看着她,而后眸光辗转看向苍穹山巅的女人,他笑起来斯文俊雅:阿岁,何苦难为一个孩子?
宁碎不语,眼里波澜暗生,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世上为情所困者数不胜数,男人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但丝毫不影响,他是个优秀甚至伟大的父亲。
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是。
那爹为何不阻止我?为何要看我万劫不复?
男人慈爱地为她擦干眼泪,苍白的脸笑起来依旧俊秀耐看:阿星,破而后立,既然天命不可改注定劫数难逃,爹能做的,就只有想尽一切办法成全你。不要哭。阿星。
鲜红的血从他喉咙涌出,道子眼里最后一缕光也被黑暗吞噬,她顿时慌乱无措起来:爹,爹你不要死!爹爹!
前代道子玉衡,献祭上天,以一人之力死前为爱女开启转世星轨,星轮转开,连同那些爱与恨,泯灭于尘。
阿星,纵天下人叛你,纵万人恨你,爹仍希望你心中有光。不要哭,孩子,你永远是爹爹心中最大的骄傲。去吧,去开启你全新的人生。
要学会爱呀,阿星
第160章
她曾为天之骄子,她也曾被天地遗弃,尝过了最痛彻心扉的酸涩,尝过了孑然一身,她从黑暗走向光明。
如今拉着心上人的手,心底再没了畏惧。
那些回忆是她拼尽全力都无法挣脱的黑影,是她心上最深刻的一道伤,人世间的繁盛与萧索,找到对的人,于是万物都会被赋予亮丽的颜色。
过往被悉数讲明,云瓷哭得一塌糊涂。
姜槐,你还好吗?
看,就是这样温软心善的姑娘,明明自个疼得眼泪止都止不住,还要担心她能不能承受得住。
这样的阿瓷,和十几年前落雪长街为她拭泪的三岁婴孩重合在一起,姜槐的心,再次被她温暖。
阿瓷,我还好。
我已经找到了人生前进的光,已经有了可以携手的人,阿瓷,我不再孤单,哪怕是为了你,我也要学会勇敢。
姜槐笑得温柔,那温柔落在辰月眼里,是那样陌生。
毁掉一个人有多么容易,成就一个人就会有多难。
眼前从噩梦走出来的女子,她的身上泛着柔和的光,那是再度被上苍挚爱的证据。
那个深陷泥潭跪在血泊的道子重新站了起来,她变得更强,无论外在的实力,还是内心的强大。
破而后立,破茧重生。
这是辰月宁死都不愿看到的。
为什么?
她问:为什么你遭受了那样的伤害,还能笑得出来?阿星,那个女人带给你的伤害,你怎能这么容易的走出来呢?
姜槐看着她,神色充满怜悯:因为我有一个爱我入骨的爹爹。他为了成就我,连性命都舍得。
辰月,你还没看明白吗?我早就不是昔日的道子阿星了,人这一辈子当为爱而战,所以我来了。
你并不懂爱,更不懂我。她语气淡然,几近残忍的将真相撕开:自始至终,被那个女人囚禁在三寸之地的唯有你。
你这一辈子做梦都想得到娘亲的爱,她却将二十六年的岁月和温柔给了我,你嫉妒,也不平,你明明才是她第一个孩子,可你只能站在阴影里二十年如一日的窥探,辰月,你总说我是可怜虫,但你比我可怜。
我已经释怀了,而你,再没有机会了。我想过安生日子,辰月,我留不得你了。
姜槐阖眸,一剑轻轻划开,只见星盘崩碎,大口的血从辰月唇边溢出,她笑看着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阿星,我不明白,我真得不明白,什么是爱,爱,是什么
年仅八岁的女孩子梳着好看的马尾辫,一身秀气的长裙,小心翼翼地躲在草丛。
她远远看着娘亲牵起另一个女孩子的手,隔着很远,眉眼她看不分明,然而不过是道背影,也能看出那孩子生得极好,举手投足都带着股子洒脱劲。
有一段时间她不明白何为天之骄子,直到她无意看到女孩回眸浅笑。
那笑,璀璨地教人心颤。
这样幸福而优秀的人,当得起天之骄子。
她黯然垂眸,依旧老老实实等着,等到暮色微沉,等到天地被黑暗笼罩。
稀薄的月光从云层费力钻出来,优雅的女人迈着步子不急不缓地走来,语气淡漠:你来做什么?
娘
又忘记我嘱咐你的话了?你想害死我不成?!
可是可是你就是我娘啊。
小辰月委屈地咬唇:我不行,为什么她就可以?
她是未来的道子,你是谁?
女人冰冷的语调比剑还要锋利,小辰月难过地忍着泪意,汹涌的怨气从心发出来:我嫉妒她。
那你就变得更强!
日复一日的努力,风雨不断的煎熬,她默默承受了一切。她要变得更强,至少,要比那个令人讨厌的妹妹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