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洗手过来包饺子。”
“姐,我会包。”刘江东起身去洗手,一边笑道,“在部队的时候,过年都是我们自己包饺子。”
“那你比我强。”姚志华没怎么包过饺子,以前跟江满包过几回,也都是洗菜揉面打下手,包饺子包得不好,他手里领着畅畅,伸头看了看盆里的萝卜肉馅儿,笑嘻嘻道,“不然你们三个人包,我当监工。”
江满:“那回头我们吃,你也当监工,旁边看着。”
“那不行。”姚志华说,“监工的作用很重要,得多吃。”一边说着,一边就洗了手来一起包,兴致勃勃跟刘江东讨论谁包的好。毕竟中国人,包饺子讲究个气氛,干等着吃也没趣。
江满现在对妹妹是哪哪都满意了,自从江谷雨怀孕,刘江东不说,她婆婆整天就会念叨一句话:多吃点,想吃啥大儿子结婚比刘江东早半年,夫妻因为工作分居,还没生孩子,小儿子呢还没对象,谷雨肚子里就成了他们家头一个第三代,一家子等着盼着。
不过作为姐姐,江满还是有一些私心的,一边包饺子,一边就问刘江东:“小刘啊,你们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头一胎,管他呢。“刘江东说,”我啥都喜欢,我叔想要孙子,说小儿子大孙子,最招人稀罕的,我婶子呢就不乐意,说她一辈子养了我们仨儿子,没闺女,先来个孙女才好,她跟我大嫂也是这么说的,大哥大嫂最近也预备要孩子。”
不管真心还是精明,江满听到小刘养母这么说,就放心多了。其实要求这年代的人不看重男孩,有点难了,普通家庭能做到重男不轻女,也就不失为好父母了。
“谷雨和小刘来了”
肖秀玲端碗进来,几个人忙站起来,肖秀玲说,给他们送一碗刚炸好的热丸子。
“大叔大婶今天炸丸子了”江满接过来,满满一碗萝卜丸子和豆面丸子,笑道,“这怎么给这么多呢,你们自己还吃不吃了。”
“我娘今年炸得多。还热乎着呢,正好给你们晚饭吃。”
江满也就没多客气,两家关系近乎也没必要那么计较,反正她后天或者大后天打算炸丸子,也会挑肖家没炸的炸一两样,给肖家送去。
肖秀玲走到桌边,眼尖地先看到畅畅手里的面团了,小小一团,跟畅畅的小手指一样白嫩,捏着扯着玩。肖秀玲注意看了看,忍不住念叨:“这怎么给孩子玩面呢,玩完了还能吃吗。”
“不能吃也就这么一小点儿。”江满笑道,“不给她玩,她就不老实,非得争着帮忙捣乱。”
“嗬,咱们畅畅,就是要她爸爸的脑袋,也得揪下来给她玩。”肖秀玲笑。
结果小畅畅抬头看看肖秀玲,小手指着桌上的饺子,慢悠悠来了一个字:“吃。”
“这孩子,说话吐字可真清楚。”肖秀玲笑。
“就是慢,小蜗牛。”江谷雨笑道,“干啥都不急不躁的,长大了一准是个慢性子。我看她爸她妈也不算慢啊,咱们畅畅这到底随谁呢。”
“慢性子有慢性子的好处,我看比急性子强,其实你看,姚志华就有点慢性子。”肖秀玲弯下腰逗小孩,“畅畅,包饺子给不给我吃啊”
畅畅捏着手里的面团玩,听了这话把面团举过来:“啊。”
“喏,给你吃了。”江谷雨扑哧一下,几个大人不禁都哈哈笑起来。
“小人精儿。”肖秀玲忍不住捏捏她小脸,畅畅则淡定地低下头,继续玩她的面团。
江谷雨被逗得童心大发,便把着她的手,教她捏出形状,捏一个尖尖的嘴巴,圆圆的身体,说是一只小鸡,畅畅就把“小鸡”放在手心里,自己看着傻乐呵,又捧给姚志华看。
“哎呀,这是我们畅畅捏的小鸡呀,真好看。”姚志华随手揪了一点点面团,搓得圆溜溜的,放在畅畅手里,“看看,小鸡下了一个蛋。”
“你们家呀,可真是……”肖秀玲摇头失笑。
让村里那些上年纪的老奶奶们看见该唠叨了,又该说精米细面哪能用来玩的。村里老人们教育孩子,吃的东西不能玩,糟蹋粮食造孽,可这家爹妈才不管这些呢。
江满感觉到肖秀玲心情不错。
“秀玲姐,坐呀,一块儿包饺子。”
“不了你们吃吧,我回去了,我娘那边还在忙着呢。”
于是江满放下手上的活儿送她出去。走到两家之间的门口,笑笑示意了一下她们家院子,其实院子里黑灯瞎火,陆安平这个时候一准是跑到肖家老宅去了。
江满小声笑道:“我说姐啊,你这到底是打的什么谱啊”
“不打什么谱。”肖秀玲说,“等过完年,他自己也该走了。”
江满不好多劝,只含蓄说道:“邻居老陈婶子昨天来我家串门,还跟我闲聊呢,说人家陆安平好不容易回来团聚了,都留在这儿过年了,你家婶子不该把你们娘儿俩留在老宅过年。”
“别说她了,我二婶都跑来数落我两回了,说我矫情,别人求之不得的事情。”肖秀玲忍不住慨叹,“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还不能有想法了”
“我相信他说的那些是真话,也不用谁来证明,也不用谁来劝我。”肖秀玲停了停,轻叹,“他68年来咱姚家村插的队,72年我们结婚,那么多年的夫妻了,他什么样人我知道,之前两年他没回来,也时常写信寄钱寄东西的,人家要是不想让他回来,没事他也得有事。这一年就不说了,我的信寄到他原来的地址,全都落到陆安慧手里了。”
这些江满也知道,不知道的也猜到了,可肖秀玲接下来说的她还真不知道。肖秀玲说,首都那边,陆安平其实跟吴萍有婚约。
“这次来,他自己都说了,也就是他回去那年,两家老爷子定下的,起码现在别人眼里,陆吴两家是一道的,他愿不愿意另一回事。所以他之前瞒着我,更不敢接我们过去。其实我压根也不想攀他们家,我嫁给他时他就是个无依无靠的知青。你想想,我跟杨杨就算进了他们陆家,又能有好日子过”肖秀玲冷笑一声,“说不定在那些人眼里,我才是他外面的女人呢,还是乡下的。”
“我就是,不想彼此为难,我跟杨杨这种日子平淡过惯了,就这么过挺好,不想沾上他家里那些。就说他自己吧,首都不是姚家村,往后我们能不能过到一块去先不说,吴萍有句话说对了,吴家能给他的助益别人给不了。他跟他家里拧着来,能有什么好处”
“你呀,跟我当初想的一样。”江满道,“我当初就想一脚踹了姚志华,省得看见他家里那一窝子糟心玩意儿。”
转念一想,陆家对比老姚家,可没那么简单了,起码她还能抡棍子打。
“所以你们俩就这么僵着了”
“僵着呗。”肖秀玲说,“走一步算一步,他要是真能坚持到底,我也认了。”
忙年忙到腊月二十九,除夕夜一场小雪给新年添了些气氛,农历一九八零年如约来到。
江满家里,两口子照旧守岁,孩子睡了,两人扒拉着火盆,烤红薯烤花生。
“哎,陆安平昨晚没回来。”
“守岁呀。”江满说,“你想啥呢。”
“我跟你打个赌,你信不信,明晚他也不会回来住的,除非肖秀玲娘儿俩跟他一起回来。”姚志华笑道,“他陆安平又不是个蠢蛋,换了是我,趁这个机会,我就是豁出去这张脸不要了,硬赖也要赖在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