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本人瘦小,肩膀撑不起西服的肩头,看起来就不像陈传家那样赏心悦目,不过他自己却觉得穿上这身行头后连走路都带风,睡觉都抱着,不肯放下,喜欢的紧。
就在王尤以为陈传家就是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对谁都一视同仁的优秀人物时,偏生陈传家带他和另一个白家二公子左拐右拐的进了胡同,到了顾公馆,对着一个漂亮的让人几乎不敢靠近的男人嬉笑怒骂,全然没了平日的沉稳。
这份嬉笑怒骂里,带了点王尤无法理解的殷勤,王尤心里猫抓似的想要知道这个男人是谁,怎么架子这么大,能让日理万机的陈家少爷和混蛋惯了的恶霸白二爷都屈尊降贵来接人,这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难不成是哪个总长包养的小情人?
王尤胡乱想了一下,又觉得自己的猜想着实荒唐,可除了这么龌龊充满贬低的恶意,王尤实在不愿意承认能有这么一个人和高高在上的陈传家等人平起平坐。
王尤从底层来到这花花世界,惯会钱眼儿里看人,瞧那陈传家就知道该点头哈腰,瞧那目中无人的白二爷就知道该顺从仰望,唯独这个名叫顾葭的,他着实看不清楚。
住的不差也不算好,两层的小洋楼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就算租也要花好大一笔款子;快过年的天儿冷的不行,结果公馆里一点儿热气也没有,像是进了冰窟窿,平白让漂亮的壁纸与昂贵的陈设都低贱了几分。
公馆仆人就一个老门房看家,有一辆半旧不新的福特汽车,仆人更是一个丑胖的黑丫头,全公馆仅仅主人像个会发光的东西,衣衫不整也能被称作是种凌乱美。
王尤的疑问表现的太过明显,身为亲戚的陈大少陈传家也并不想多做解释,只简略的表示:顾葭是京城太医院采办顾家的公子,来天津有些年头,哪里好玩、好吃、有好东西,他比我清楚。说道这里,陈传家那双狐狸眼余光似乎瞧见从楼上下来的顾葭,便又添了一句,我要和他耍,都要排队才行,真是愁的茶不思饭不想
陈公子您可闭上您的嘴吧!哪里就还要排队了?我是最近有要事忙。从楼上下来的顾葭果真换上了前几日白二爷给挑的西服,这西服量身定做,将顾葭一双长腿窄腰呈现在众人面前,活脱脱一位从画儿里走出来的贵公子。
只不过贵公子是比较爱面子,说话极其讲究,穷就是穷,还非要拉扯自己朋友做掩护,说有事忙。
他说谎也是有技巧的,说的必须是实话,或者真假参半才不会让人起疑。他最近的确穷忙活,在帮着几位学生朋友在刚办的报社里讨论报社的销量惨淡原因为何。
三个二十来岁的满腔抱负的热血学生和一个被弟弟娇养的公子哥倒也合得来,一块儿开了三次会议,吃了三顿半夜的猪肉馄饨,也没有讨论出什么所以然,但却莫名十分充实。
顾葭朋友多,上至陈传家这一类有权有势的大商人,下至每天准点来他家要饭的乞丐,他玩了二十几年,成绩斐然,想到这里,顾葭忽然还有点受用,感觉自己似乎又没有白被弟弟养这些年,还是很有一点微不足道的人脉。
你能有什么事?要有难处一句话我给你办。白二爷囫囵吞枣般把顾葭茶几上三四个苹果下肚,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每回来顾葭这里总要吃点儿什么才好,在自己家里就想不起来,好像顾葭这边儿的更香。
那,这可是你说的,传家你给我做个见证,日后我有什么事情拜托他,他不给我办的妥妥贴贴,就要罚他给我当下人使唤三天。顾葭一边接过桂花递过来的热帕子擦脸,一边开玩笑。
陈传家等的毫无不耐,附和着说好,白二爷更是挑眉表示这不成问题。
三人其乐融融,完全插不上话的王尤却发现这位顾葭顾三爷说话怎么像个勾搭男人很有一套的窑姐,三言两语便哄得一些人要为他做这做那表达爱意,不然连手都不给碰一下,更别提艹上一艹,陈传家和白可行这两个当了冤大头好像心里还挺美?
等等,说是窑姐这词儿似乎不大符合,王尤搜肠刮肚的又想了想,感觉这应当是他妈嘴里那种表面冰清玉洁比谁都高贵,背地里却和谁都有一腿的交际花。
第3章003
这可十分有意思,一个男的交际花,那岂不是和高级兔子、戏子那种人没什么两样?
王尤心里虽然认定顾三公子就是这么个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玩意儿,但到底不敢表现出来,他现在是个什么东西自己也清楚的很,只能依旧露出一副乡巴佬的朴实外表给这几位爷看,一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面又对自己被忽视而感到受辱。
对了,传家,你还没有同我介绍一下这位朋友,又是你从哪里认识的公子?顾三公子洗脸洗的十分仔细,那双手泡在金色的水盆里,顿时有如金玉般的颜色对比,帕子是乳白色,被这双手的主人使劲儿拧干后挂在架子上,顺手又拿过丫头递过来的雪花膏在脸上抹。
王尤见这人跟个女人一样出门这么多事儿,又被问是不是少爷,登时没由来觉着这个叫做顾葭的家伙莫不是已经看出他是个吃白饭的,但却故意这么问话,好让他下不来台。
王尤生的不如在场的其他几个公子哥好,脸上很是有些痘印,都是年少的时候不懂事,手贱抓烂的,等长大爱面的时候却为时已晚,本身眉目英挺的瘦高小伙子,一下子就成了满脸坑坑洼洼的癞蛤蟆。
癞蛤蟆此时犹如被放在滚烫的蒸笼里就要熟了,但还假装很舒坦自然的对顾葭说:没有的事,我只是跟着传家出来见见世面的,以前在济南读书,也没混出什么成绩。
济南?我知道了,定是传家的那位表哥,我有听传家提起,是个大才子,还在大报上发表过诗歌,我和桂花都最爱读书人了,方才还在说要给桂花找先生,若王先生得空能教桂花和我多认些字那就好了。顾葭一脸诚恳,热情的走过去与王尤握手。
王尤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双刚过了热水的通体雪白,唯有指尖和关节处微微发红的手便同他相握。
这种柔软易碎的手在王尤贯没有保养过的黄皮手里现得格外刺眼,王尤忽然感觉像是握着一团羽毛,又仿佛像是握着什么可以吃的软糯年糕,喉头滚动了一下,什么话都卡在喉间一时说不出口,反倒被口水呛的猛然大咳!
咳咳咳!!王尤咳的鼻涕都甩了出来,糊了一脸,顾葭也是无措了一下,随后立马去拿纸给这位新朋友。
一旁看足了戏的白二爷终于是吃饱了,打着嗝站起来,接过顾葭手里的纸,自己转交给王尤,然后对顾葭一面摇头一面道:行了行了,都认识了就上路!爷我等了半天,都上车上车!白二爷风风火火,一直没有将王尤这位顺带的朋友放在眼里,拐了打扮的摩登漂亮的顾三爷就出门。
陈传家永远眯着眼笑,看自己表哥这样丢脸也没有帮忙的意思,好像这些事情与他无关,或者对他来说太过微不足道,又可能他根本就只是把表哥当成跑腿的下人,一个下人在自己好友面前充当了一个笑料,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陈少爷对着王尤说:走吧,的确时间不早了。
王尤连忙点头,屁颠屁颠的跟在陈传家身后,喉咙里还是很不舒服,但他强行克制自己不要再出丑。都怪顾葭突然和他说什么话!还让他教一个下人念书,这不是明摆着贬低他吗?
不过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因为刚才顾葭说的是教我和桂花,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一个这么气派的少爷,一个能把男人勾的团团转的交际花还能不识字不成?
这可真是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