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葭拿开顾无忌凑过来的纸,说:不需要,我现在只希望杜兄和高兄坚定的为丁鸿羽平反,我不管当事人意愿如何,绝不能这样含含糊糊的就以被害人的死亡结束这场陷害,这不可能。
顾无忌笑道:哥哥真棒。
顾葭隔着火光看顾无忌,说:我就是去打人,当个恶霸,你都要夸我打人的姿势帅,我可不听你的盲目吹捧。
说完,顾葭看了看杜明君给自己的平安符,那是一个木制小挂坠,木牌上刻着一帆风顺四个字,也不知道杜明君是从哪里求来的。
他找了找自己身上,没有可以挂的地方,便干脆先交给顾无忌保管。
看这兄弟两人忙活半天,只觉得无聊又无趣的乔女士穿着旗袍配着大衣和白色的呢帽子,坐在一旁看,并生怕那火星飘到自己这边,弄脏自己昂贵的大衣,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的盯着,直到顾葭让乘务员将火盆端下去才松了口气。
乔女士说: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咱们就到京城了,小葭你快再去睡一觉,免得下车的时候不精神。对了,四少爷,你说顾府会有人来接我们吗?
顾无忌也正是希望顾葭好好休息一番,坐车总是比较累的,摇摇晃晃很让人头晕,声音又这么大,他生怕顾葭不舒服,于是很赞同乔女士的话,便也勉为其难的回答:会有,之前我已经通知了顾府的管家。
只是管家啊乔女士皱了皱眉。
顾无忌冷笑了一下,说:那依您的意思,是全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来接你这个外室才算满意?
乔女士脸色也难看了一瞬,但考虑到马上还需要顾无忌为她的小葭争取家产,脾气也就发做不起来,只希望等见到顾文武后,让顾文武好好教训教训一下顾无忌,真是对她这个名义上的小妈没有半分的尊重!
哪里的话,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我和小葭好些年没有回京城,也不知道京城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乔女士说到这里,想起自己娘家,但她自从嫁给当戏子的顾文武后就和家里没有来往
还能是什么样子?和天津差不离,只不过更多些还没剃头的遗老遗少,满脑子的光复大统,以为自己还是个高高在上的身份,见着就躲远些罢,免得惹来一身骚。如今世界大势所趋绝不是恢复大清,顾无忌看的明白,便对那些还沉醉不醒的老古董嗤之以鼻,对了,皇帝离开皇宫后,遣散了大批的太监宫女,所以街上很多被打被丢鸡蛋的,大多数都是阉人,哥你见了也别管。
顾葭点点头,他怕给顾无忌惹麻烦,所以大部分话还是听的。
家里倒是也有个阉人,爷爷信他的很,家里人都叫他廖大总管,听说在宫里曾服侍过慈禧,生的贼头贼脑,哥你离他远些。顾无忌随口说。
顾葭亦是点头:我知道了,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顾无忌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就去捏顾葭的脸颊:没了,哥你胆子这么小吗?回家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知道吗?遇见不长眼的人,一巴掌打过去就是,打死算我的。
说的轻巧,一巴掌打死人,我若有这本事,我就开拳馆去。
顾无忌总算是让顾葭没空想那死人,和自己说起了俏皮话:你开什么我都捧场,带着全部手下给你当学徒。
那可不行,那我赚来赚去,赚的还是你的钱,有什么意思?
怎么没意思?有意思的很。顾无忌微笑着一边说,一边拉顾葭进小房间,让人躺在小床上闭目养神去了。
然而顾葭并没有什么心情闭目养神,他拽着弟弟的手,小声问:现在京中,还有没有人记得我妈?
乔女士做过暗门子的事情当时传得沸沸扬扬,顾葭总怕乔女士回到京中,又被流言蜚语伤害一次。尽管顾葭印象里乔女士从不为别人当面讽刺而示弱,但顾葭知道,乔女士心里不好受。
顾无忌侧躺在顾葭身边,两个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漫不经心地说:放心好了,京城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十几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更何况如今哪家没有点儿破事儿?偷汉子的、扒灰的、杀人的,大家的注意力早就被一桩桩新鲜事勾走,没有人会记得你妈那陈年烂谷子的事。
第77章077
北京开始下雪了。
廖大总管从屋里出来的时候,一哈气便是一大团飘渺的雾气,他打了一个老大的哈欠,便仿佛被人捏着嗓子一样叫住了过路的下人,问话说:小子,唉,那个顾管家出门了没有?
穿着蓝色旧袄子的下人头顶戴着黑色的薄帽,听见这个从前伺候过慈溪的大太监问话,潜意识便想要下跪,当然他也这么做了,扑通一下子跪在铺了薄薄一层雪花的地面上,佝偻着腰,急促紧张的回答道:回廖大总管的话,管家老爷还没出门,被梨园的二老爷叫过去,说是有急事相商,好像已经过去有一个小时了。
廖大总管住在内院,因为是个没有把的不男不女的人,因此和女眷住得近也没人说道,老太爷也离不开他,成日找他说话,廖大总管的日子便比在宫里还要快活许多。
廖大总管摸了摸自己下巴那好不容易长出来的两根营养不良的小胡子,三角眼里透着精光,摆了摆手,说:行吧,你下去,别在这里乱晃,打扰了老太爷养病,我看是十个你都不够赔的!
那下人立马抱着自己秃了毛的扫帚匆匆离去,廖大总管则整理了一下自己头顶上新得的虎毛皮帽子,甩着腰间的玉佩去隔壁见老太爷。
临近中午的顾府内院很是安静,光秃秃的庭院寸草不生,偌大的房子空置不少,红墙斑驳蜕皮,经年未能休整,碧瓦倒是看着整洁,然而不少地方却还是堆积了淤泥与种子,来年开春就能长一大片杂草起来。
这曾经辉煌如今落魄的顾家大院,在快五十岁的廖小鹏眼里却依旧是个金饽饽,他也是削尖了脑袋才能留在顾府,不然早就和其他同期的太监们死在庙里,连这个年都过不去。
廖大总管好歹是御前伺候过的太监,最懂得怎么揣摩主子的心思,而现在这个顾家老太爷已然是他揣摩透彻的俎上鱼肉,美味可期。
撩开厚厚的布帘子,廖大总管刚好和端水盆出去的大丫头撞上。大丫头扎着两个花苞一样的头发,留了两条辫子落在胸前,正是大户人家得宠的丫头,因此没有做过什么粗活,活的比一般人家的姑娘都要轻松。
丫头名叫红叶,是前几个月被廖总管推荐过来伺候老太爷的,老太爷用着蛮顺手就留了下来,平日里就住在老太爷旁边的小榻上,如果有大老爷或者二老爷要过来尽孝,那么红叶便睡在外间,方便老太爷起夜。
廖总管来了?可是来瞧老太爷的?老太爷方才还说要找你说说话呢。红叶说话很是爽利,声音清脆,一副人见人爱的模样。
廖大总管眯了眯自己的三角眼,对着一个丫头都摆出谦虚恭敬的样子,笑的十分和善:是啊,一日不见老太爷,我就心里难受,本想着今日四少爷要回来,我也想跟着管家一同去接四少爷,但想了想还是来老太爷这里看看,免得心里挂记。
廖大总管真是菩萨心肠,您快快进去吧,外头冷的很呢。红叶说着,给廖大总管让路,廖总管便也不再客气,抬脚进了主屋。
主屋里有地暖,所以一进入其中便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廖大总管浑身的寒意瞬间消散,甚至隐隐还有些热起来,他摘掉帽子,顺手递给守在一旁服侍的另一个丫头,然后轻手轻脚的绕过屏风走到里间,便见早早就跪在老太爷窗前消瘦并眼睛红肿的大老爷顾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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