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醒了,我依旧看不见,但我一喊你,你就来了,真好。顾葭好像根本不担心自己眼睛的伤势,日后还看不看得见,他永远只关心他的无忌还在不在。
顾无忌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可越是看见这样的顾葭,他越是神色沉静,唇瓣翕张好几回,却最终没能问出他想要问的话,硬生生把滔天怒意与平日里撒娇卖痴的作态都收敛起来,一如往常那样心疼的抱着他的哥哥,亲这顾葭的手背,亲着顾葭的额头,亲吻顾葭的眼皮,温柔的笑道:
哥,我当然会来,你叫我的名字,我不管身处何方,都会回来见你,我那么爱你,所以梦里的我,后来也一定去找你了,你以后做梦,找不到我就不要乱走,原地等着,等我去找你,知道吗?
顾葭黏糊糊的脸颊贴在顾无忌的胸膛上蹭了蹭,眼睛弯弯地,回答说:好,我知道了。
第132章132
你知道什么呀?哥,你什么都不知道。顾无忌低落地说,不过谁让你是我哥呢,我不嫌弃你。
顾葭听出顾无忌言语中携来的忧郁,哪怕缀着一句俏皮话都遮掩不住其间复杂的情绪,顾葭有些担心,他现在刚刚清醒过来,早已没了刚被老太爷教训时的火气,他又开始站在顾无忌的角度着想,想自己先前或许的确是太任性了,怎能因为离开京城比较轻松就逃避一切问题呢?
他想要无忌过的安稳生活,或许不是无忌想要的,那该怎么办?
无忌想要帮他拿回什么东西,不管自己想不想要,那都是无忌的一片心意,自己就这样全盘否定,实在是过分至极,不该那样说的,是他糊涂了
无忌顾三少爷在弟弟身上花费的心思比自己都多,他反复无常的态度与决定暴露着他在面对顾无忌时也不过是个优柔寡断的普通人,不是交际场上的明星,更不是万众瞩目的交际花,不是那个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他还爱答不理或者雨露均沾的顾葭,而是一个生怕弟弟不开心,生怕顾无忌对自己失望的哥哥,对不起,我可以收回之前我说的话吗?
顾无忌一手揽着顾葭,一手捏着顾葭白细漂亮的手,拇指轻轻按压着那脆弱的关节,这是他的习惯,他热爱着顾葭的手,记忆里夏天蚊子很多的时候,他们俩睡一张凉席上,他还买不起冰块给顾葭摆在屋里,半夜顾葭就用这手捏着一把蒲扇给他扇风。
蒲扇用了很久,软绵绵的就像顾葭这个人,于是连扇出来的风都温柔似水,按理说这样舒适的环境,实在是比闷热的前几日好睡觉得多,可顾无忌还是醒了,醒来看见顾葭白玉般的手捏着把蒲扇的样子,眼眶顿时滚烫,但他没说话,闭上眼继续睡,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第二年夏天他给天津卫的顾葭送去了足够用一整个夏天的冰块。
干嘛要收回呢?顾无忌幽幽道,哥总说我们之间见面少,所以有什么话都要直说,我又不是专横霸道的人,你说的建议,我觉得很值得考虑。
不、不对,我一直很讨厌你因为我去勉强做什么不想做的事,现在我主动提出让你为难的要求,是我的不对,你就忘了吧,我也忘了,不过就是被人误会了,我被人误会这没什么,主要是老太爷误会你,我讨厌别人误会你,更不喜欢你被别人当棋子使,可我不是你,我相信你心里是有成算的,你可能不在乎
我在乎。顾无忌打断顾葭的话,他说,我在乎
正是因为在乎,所以才更要留在京城。顾无忌有些事情,也愿意和顾葭分享,但都是删减了血腥过程的,免得吓着他的哥哥,他一边将手和顾葭十指相扣,一边说,这样吧,我跟哥说说我的计划,免得哥你担心好不好?
顾葭心中一动,却又连忙摇头:我不管你的
顾无忌知道顾葭这是口是心非:那你给我参谋参谋好不好哇?
我什么都不懂,帮不上什么忙
那就算我心里憋得慌,想要找人聊天,哥你陪不陪我聊吧!
顾无忌握了握顾葭的手,撒娇般抱着哥哥晃啊晃,顾葭被摇得笑说:好吧好吧,你说,我听着。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是不是该吃点什么东西?顾无忌从顾葭身后起来,走到客厅去,拿起电话的同时问顾葭,哥,我们吃点稀粥好不好?我一天没吃饭了。
顾葭刚退烧,正是也饿了,便点头道:可以再做一盘水晶虾仁吗?
不行,病人还是吃清淡点好,海鲜之类的不要吃,换成鸡蛋花吧。顾无忌虽然说是问顾葭想要吃什么,但决定权还是在他的手上,顾葭听了除了长长的叹一口气表达不满,却是乖乖地没有闹着非要吃那水晶虾仁。
电话直接打到楼下的服务处,接待员收到501号房客的订餐就立马将单子给了厨房,厨房的师傅早早将备好的稀粥和鸡蛋花放到托盘上,由专程负责五楼饮食送餐服务的谢板凳从一楼送到五楼去。
谢板凳本蹲在后厨和几个打扫卫生的老大爷一块儿打牌,听到这都八九点钟了还有人叫餐,一时懒懒洋洋的不乐意动弹,可这份工作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他不干,外面有的是人想要干:来了来了!
小板凳,你给我仔细点儿!这是顾家四爷要的餐,你若是撒一点儿出来,都有你的好果子吃!掌勺的主厨严肃的绷着四方脸,对待住进和平饭店的客人们都如同自己的爹妈一样尊重,生怕得个什么投诉,那不仅要被经理骂个狗血淋头,还要扣工资啊!
谢板凳不过十六岁,但瞒了年纪跑来这里当服务员,因为人长得喜庆,动作也利落,哪怕内心再懒,别人也不晓得,所以在众人眼里还算是个不错的小伙计。
他的名字本不叫谢板凳,但家里曾经靠编制藤椅小凳子还有贩卖木凳为生,又经常在小的时候跟着做木工的父亲一同沿街叫卖,因此街里街坊都叫他小板凳,可惜父亲后来想不通,去参加了什么义和团专杀洋鬼子,后来朝廷为了求和又反过来追杀他们义和团,他父亲就死了,什么都没留下。
谢板凳笑嘻嘻的端着托盘出门,整个人从后厨走到前厅去,便像是从一个小地痞变成留洋少爷一样,突然挺直了背脊,双眼炯炯有神,每一步都走得端端正正,气质高傲,这派头,莫说当一个送餐员,就是去大学里混当个教授都有人信。
他知道自己能混得风生水起,全屏自己的皮囊容貌周正,不然在这个吃人的社会里,那个管他是谁?
他走到电梯里,电梯里头已经站了个戴鸭舌帽的男人,那男人待电梯门缓缓合上之后,便直接递给谢板凳一板药片,低声说:给501的病人用,每天三次,一次一颗,切记不要多吃,一天就三颗,用完我会再送过来。
谢板凳认得这个男人,前几天去他们家催债的就是这个人,他只犹豫了一秒,便收下了药片,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那我妈的债
年后再说,我走了。那人在三楼就下了电梯,裹了裹风衣,低着头,匆匆离开。
谢板凳看了看手心里一板白色的药片,上面写的都是英文,他也看不懂,但既然是药,应该是吃不死人的,而且又是长期吃,所以应该不是害人吧。
谢板凳心里也嘀咕,方才刚听说501住了顾家四爷,难不成药是给四爷吃的?那被发现了自己可不得被打断腿然后丢锅炉里头直接火化啊?
顾四爷的凶名,谢板凳要说没听过那绝不可能,但这事儿必须得做,不做自己年前也还不起钱,这个年都活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