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七爷也没有办法,眼尖的发现了一处锅灶,打开锅灶将顾葭先放了进去,然后自己再蹲进去,最后把大锅挪到头顶上挡着,两个人便挤在一处,一面小心翼翼的呼吸,一面竖起耳朵听屋外的枪声和脚步声。
突然的,屋外安静得吓人。
顾葭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他眼珠子不停的转着,一会儿看身旁因为光线黑暗而黑乎乎的陆玉山,一会儿看对方握着自己手臂的手,心想这人是想要把自己的手掐断吗?感觉手臂都没有知觉了
但这样危险的时刻,顾葭不敢说话,手断了,也总比被日本人一枪了结了的好。
而且日本兵不像顾葭认识的那些日本友人那样好说话,兴许追上来的日本人也不会说中国话,只会叽里呱啦叽里呱啦的说他们本国的语言,那样顾葭的三寸不烂之舌便发挥不了作用了,再漂亮也是个哑巴,兴许被调戏了也不知道。
他们两人躲了许久,好像躲到了天荒地老日月无光,直到头顶上的锅骤然被一双手挪开,他们这一对亡命鸳鸯便像是从浑沌中出生了,睁着两双大眼睛,与外面的人相对!
起初众人的眼神都充满惊恐,后来顾三少爷的眼神里倒影出来人的模样,便松懈了全部力气,露出一个笑来:无忌!
身穿黑色风衣,腰间绑了四把改良手-枪的顾无忌面色没有改变,只一只手捏着枪抵在陆玉山的脑袋上,另一只手伸手拽住哥哥的手,作势要将人拉出来。
可顾葭跑了一路,身上没多少力气,自己根本站不起来,他在陆玉山怀里如同上岸的鱼那样虚弱地翻腾扭动,最终半死不活的笑道:我好像没有力气
只不过顾无忌没有放下枪,而是斟酌了片刻,对着陆玉山晃了晃枪,说:把我哥抱出来。
陆玉山没有被危及生命的自觉,他抱着顾葭出去,目光看了一眼门口,发现没有日本兵追来的迹象,但即便这样,陆玉山也没能松懈,他只当现在暂且安全,在被顾无忌的枪抵着脑袋的情况下,将顾葭放在灶台上,拎出医药箱,迅速的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宝贵的药品,抽入干净的针管中,然后打进顾葭那受伤的手臂中。
原本注意力集中在陆玉山这个混蛋脑袋上,生怕这人反手扭转乾坤的顾无忌这才看见哥哥手臂上那一淌嫣红的血
那玉白的小臂上,有一个牙印,看印子的行状大小,不像是陆玉山咬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就这样一个伤口,哪里来得这么多血?!
哥!你怎么了?顾无忌努力平静的问,可声音终究无法保持从一而终的稳重,他心惊肉跳得好像是自己遭了大难,哥?这是谁弄的?!是不是他?!虽然顾无忌理智告诉他,这个伤口不是陆玉山弄的,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将过错推到这个人的身上,好像所有一切的罪恶都必须这个人来承担,不然就不舒服。
这个他指代何人,顾葭用屁股想都知道,可顾葭还没来得及为陆玉山辩护,就听砰的一声枪响顾无忌开枪了!
别!顾葭当即脑海想不了太多,只是脱口而出一个字,夹带满腔的惊慌失措。
待枪口的青烟散去,顾葭定睛一看,弟弟似乎是打偏了,还是说陆玉山在这极短的时间里错开了那致命的一击,只让耳垂受到一丝可有可无的擦伤!
这真是有惊无险的一回,然而顾葭还没松一口气,也没来得及去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就听到弟弟又连开了好几枪,几乎是抵着陆玉山的脑门开枪的!结果后面的都是空响,子弹没了
一次的幸运不代表什么,接二连三的走运,顾无忌都佩服这个人,难不成和死人打交道太久,连阎王爷都不收他?
行了,好了,无忌,算了。顾葭抓住弟弟的衣角,已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委屈道,好不容易相见了,你也不抱抱我,我好想你。
顾无忌绷了许久的弦在这一刻断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丢开那已经没用的手-枪,弯腰给了顾葭一个大大的拥抱。
两人像是几辈子没见过一样,几乎想要将对方按进身体里去,感受对方的温度、气味与独一无二的怀抱。
陆玉山冷眼旁观,但这一回,没有口出狂言或者讥讽:你不要碰到他伤口,他不要命想死,你难道相当帮凶?
顾无忌当真不愿意和陆玉山说话,他是恨不得将这个人千刀万剐的,他可不管陆玉山是不是有病,只要是分开他和哥哥的人,都该死!
你这话什么意思?可无论如何,眼前的事情都有些诡异,顾无忌不敢贸然行动,也不敢擅自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间段将顾葭的性命做一个意气之争,他甚至还有心思调侃一句,哟,陆老板的病这是好了?
陆玉山没有解释后一个问题,说:顾葭他查出有血友病,凝血障碍,很危险,任何伤口都能要了他的命,这个是他自己咬的,你说我什么意思?
顾家兄弟俱是一愣,待两人好生消化了这些内容,顾葭首先看向自己的伤口,然后发现过真是在陆玉山打完针后自己的伤口才开始慢慢流血减慢
可他从小到大也没有发现有这样病的征兆,怎么一夜之间就全变了?
顾葭感到不真实,顾无忌更是不相信,他虽然没有了解过这个病症,却也是光听那凝血障碍四个字便感到浑身冰凉,他一面身体变冷,一面又怒意滔天!
顾无忌舍不得在这个时候和顾葭发脾气,便冲过去就给了陆玉山一拳:都是你!
顾葭愣愣的,勉强站起来,拉住弟弟,掰正弟弟的脸,看这人脸上唰地下来的眼泪,一时心疼得不得了,顾葭连忙拥抱弟弟,说:别哭呀,我都没有哭,你瞧,我好了,打了针就会好的。
你一哭,我就难过,你也心疼心疼我吧,别让我们相逢变成一场哭戏,那多难看呀。
无忌,我回来了呀。
顾无忌点了点头,心道,是的,他生命的意义回来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什么都不足为虑。他一边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痕,一面用近乎刀子的眼神看着陆玉山,陆玉山则不动如山地看着顾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玉山,我先留你一条命,我知道你们陆家在上海藏了不少物资,不巧的是,我因为和你们打擂台,钱全部投入狮子口中,你们陆家得赔,我还得养我哥。顾无忌慢条斯理地说,其次,从现在起,你若是有一点儿不轨之心,我都会一枪崩了你,毕竟物资我也可以自己去找,我就不信找不到,想活就不要动歪脑筋。
最后,不要再和我说什么我们顾家欠你的,我们从来没有欠过你,你生病发疯也是你自己的事情,更何况现在看来是好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就在我手里当个给我哥端屎端尿的下人吧。顾无忌微笑。
顾葭嘴角抽了抽:我不需要。
顾无忌换了个说法:反正是当牛做马的意思。顾无忌没有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他是不愿意在陆玉山面前表露自己的无知他对照顾血友病人一无所知他甚至是生出一些后怕,怕方才自己当真是一枪结果了陆玉山,那么哥哥或许也会在后来的某一天紧追而去
因此,在了解并学会一切照料事宜之前,顾无忌得留着这个祸害,虽然不愿意,但现在的情况确实除了这样做,毫无办法。
陆玉山,你没有选择的权力。顾无忌从腰后利落的又拔出一把枪,这把里面可是满的,不会再出现刚才那样放空枪的情况
而且方才听那两个小-日-本说,下一轮轰炸就是随即轰炸,乱来,只要看见有房子的地方就会遭殃,你若当个牛马,我可以勉为其难让你一块儿去附近的防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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