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界限分好,唐知综贴心地指挥人把丽华村玉米地的积水引到下边沟渠,就当做好人好事了。
干活时不觉得累,回去时他就走不动了,尤其衣服的水顺着腿流进雨靴,脚抬都抬不起来,唐大壮和他并肩走着,实在看不下去了,“你就不能脱了光脚走?”
在场的谁不是光着脚,就他事儿多。
唐大壮提着雨靴和伞,被唐大壮拽着的左手快脱臼了,甩又甩不开,真想一脚踹开他,累人的东西。
雨还在下,雨水糊得人睁不开眼,唐知综艰难的提起后脚,不爽道,“光着脚被石子扎伤怎么办,真要我彻底成个瘸子?”
“......”得,唐大壮不说了,谁让唐知综瘸腿和他有关呢。
雨靴里的水越来越多,脚磨着靴子会发出咚咚的声响,天生不是靠力气吃饭的,走到村头唐知综就累到极限了,直接伸手架到唐大壮脖子上,把重量压到唐大壮身上,唐大壮重心不稳身体前倾了下,碎骂道,“干啥呢。”
唐知综靠在他身上,声音有气无力,“唐干部,我为生产队风里来雨里去的,年底你得好好帮我说说话。”
“......”真是不放过半点走后门的机会,唐大壮扭了扭胳膊,突然贴过来这么个重量级人物,累得不行,“能不能自己走路,老子不累哦。”
妈的,他不仅身体累,心理更累,生产队多少地公社是有记录的,唐知综蛮横霸道的抢丽华村的地,不符合人民干部形象,闹到公社肯定会遭处分,连带着他这个帮凶也要被记过,他拿手推唐知综,唐知综像狗皮膏药,贴着就取不下来,他暴跳如雷,大吼,“自己没腿是不是啊?”
“唐...干部,没看我累得筋疲力尽走不动啊,你也不想想,不是你我会累得筋疲力尽要你架着走?”唐知综无论说啥永远是理直气壮的口吻,莫名让人产生自我怀疑,怀疑自己做错了,唐大壮回想了番,又心虚气短找不着话反驳了,他要猜到会搞成这样,自己去丽华村把赵振贤拽出来都不会劳烦唐知综。
唐知综就是个混账,无赖,干点活就得不折手段捞点好处,妈的,他怎么就招惹上这号人了。
唐大壮边自我悔恨,边架着100多斤的唐知综往西边走,边走边骂人,好在雨大,唐知综听不清他骂了啥,两人气氛很是融洽。
两村交界是敏感的地方,只要牵扯到自身利益都会发生吵架斗殴的事儿,唐知综没叮嘱会计他们不能说,但几人默契的守口如瓶,连家里人都没敢提。
害怕丽华村抄家伙来打架,快到掰玉米的时候了,打架受了伤还怎么干活。
倒是天晴后赵振贤过来看了看,总觉得界限位置有点不对,撒玉米种时他来过,界限好像要过去点,然而看塌方位置,又觉得自己搞糊涂了,塌方位置归桃花村,界限刚好在塌方左侧半米处,没问题啊。
难道自己记错了?
他没多想,因为任他想破脑袋都不敢相信唐知综有胆子偷偷改界限,占了他3分地的位置,回去和人说起,他庆幸塌掉的位置在半米外,半米内的话他们地里的玉米就遭殃了。
而唐知综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赵振贤带人来闹,便让石林偷偷去丽华村问问情况,得知赵振贤默认界限的事儿,他赶紧跑到唐大壮跟前邀功去了,唐大壮是个榆木脑袋,整天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竟说要写份报告详细说明情况,揭露他的恶性,要不是他苦口婆心的劝,随着唐大壮报告递上去,有他们好处拿吗?
没错,天晴后,公社书记下乡考察各个生产队情况,经过塌方看到垒砌的石头就问了两句,得知唐知综冒雨通沟渠累倒的事迹后,很是称赞了唐知综两句,当场和其他干部说推荐唐知综入选先进生产队队长。
要知道,先进生产队队长是有奖励的,钱和粮食,虽然不多,在他傍个富婆无望的条件下,那点钱和粮食够他乐呵很久了。
唐大壮刚从公社回来,远远看见唐知综就想绕道,偏唐知综脸皮厚没感觉,兴奋地冲他招手,唐大壮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就是脸色是越来越阴沉,“你他妈又出啥事了?”
看唐知综笑他就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想骂脏话,这几天说的脏话快赶上他过去30多年说的了。
唐知综呲着牙,笑得灿烂,“火气这么大干啥,不是有个好消息想和你说吗。”
唐大壮狐疑地撇他,“没被你气死算好的,能指望你有好消息?赶紧说,说了就滚。”
“嘿嘿。”唐知综嬉皮笑脸的要搂唐大壮,手伸到半空,在唐大壮眼珠瞪得比碗还大的愤怒下,规规矩矩垂了下去,“唐干部,你啊,不用担心赵振贤去公社举报你,我喊石林去丽华村打听过了,赵振贤压根没发现少了3分地,你就把心落回肚子里吧。”
他行得端坐得直不怕赵振贤闹,但唐大壮太胆小了,这么点事就吓得睡不着,没听说过有句话啊,坦白从宽牢底坐穿,又不是啥天怒人怨的事儿,犯不着报告上级,上级很忙的。
“你还好意思说?”唐大壮气得咬牙,想他做干部这么长时间,早出晚归,兢兢业业,哪晓得阴沟里翻船,自己推荐的人干出霸占田地的事来,传到秦书记耳朵里,还以为他在背后搞的鬼呢,真是那样,他干部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我有啥不好意思的,就是他赵振贤站到我面前我也敢拍着胸脯怼他,对了,我顺便问问,选先进生产队队长要不要写申请报告啥的。”
唐大壮:“......”
“你他妈想说的好消息是这个吧。”唐大壮眼神快迸出火苗来了,他就说唐知综没啥好事,原来是拐着弯打听先进生产队队长的事,没心没肺的,看着就他妈觉得窝火。
他表情委实太过狰狞,唐知综渐渐收起了笑,无辜地望着地面,委屈巴巴的说,“我就随口问问,害怕你太善解人意,直接替我把报告写了,怎么说我也是队长了,写报告是队长的工作,不能总要你帮我。”如果不是书记主动说起这件事,他都忘记体制内是有称号评选的,公社先进生产队队长,县里先进生产队队长,市里先进生产队队长,省里先进生产队队长,还有劳动模范干部,优秀党员干部,最佳人民公仆,等等,无数的称号背后,都附带着奖励。
粮食,布料,肉,钱,越往上,奖励越大。
他想过了,如果不用靠忍气吞声压抑本性骗富婆也能占到便宜,那他何苦全身心的傍富婆,分点心思出来干事业多好?
“大壮哥,以后我的事你就交给我去做,别怕我做不好,你要相信,我既然能做上队长,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他抬起头,脸上扬起自信的笑。
他不说最后一句还好,只要想到唐知综队长是怎么选上的唐大壮就头疼,真是眼瞎看错了人,害得自己上了贼船也下不来了。
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唐大壮也懒得替他干活,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说道,“行,明天公社开会,你去吧。”
往回开会,唐大壮顾及唐知综脾气冲,说话口无遮拦,害怕刚做队长就说错话得罪人,次次都帮他请假,说队上忙他走不开,有什么重要指示自己听着回来告诉他,既然唐知综想干实事,他就放手让他干。
“行啊。”唐知综爽快应下,开会嘛,就是混时间,坐在屋里,和其他人说说话,喝喝茶,很容易打发时间的,“大壮哥,开完会是不是能在公社食堂吃午饭啊,我还没去公社食堂吃过饭呢。”
唐大壮气噎,“你以为开会是打牙祭呢,开完会就得回村干活。”
“哦哦哦。”唐知综嘴上应得顺溜,心里却不以为意,他的任务就是安排农活后扯猪草,有石林帮他,他扯不扯没多大影响,他又拉着唐大壮问,“食堂伙食怎么样,是不是要粮票啊,你是干部,你有粮票的吧?”
唐大壮心底升起不好的感觉,在唐知综开口前,甩开他拔腿就跑,他还不了解唐知综?肯定想占他便宜。
“诶,大壮哥,你跑啥啊,我就随便问问而已。”现在跑没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眨眼的功夫,唐大壮已经跑出去老远了,他喊唐大壮,“你还没告诉我几点开会呢。”
他大着嗓门一喊,整个生产队都知道他要去公社开会了,凭借通沟渠的事,唐知综在队上有笼络了大批人心,为啥呢,给的工分多啊,虽然就十来个人拿了15个工分,听上去有点不公平,但看得出唐知综人品,谁干活就给谁工分,工分的高低根据天气恶劣,活的轻松程度来定,没毛病。
而且人都有同理心,再羡慕唐知国李建国他们拿了高分工都不会蠢到去闹,这次没被喊名就等下次,机会多的是,如果因为自己这次没拿到工分就喊委屈,唐知综减掉那些人的工分,以后呢,轮到他们不也没工分了?
所以工分事件没有闹出任何不愉快,人们见着唐知综都笑眯眯的关心他身体,害怕他淋雨会生病,提醒他煮碗姜汤喝,别洗冷水澡,晚上睡觉记得盖被子,比他老娘高翠华还关心他,对她们的关心,唐知综照单全收,时不时添油加醋说说那天情况,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他差点累死过去,等等。
凭他嘴皮子利索,说故事厉害,和人们打成了一片,都说干部是人民公仆,他成了人民儿子,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那种。
故而听说他要去公社,家里酱油醋盐没了的都托他捎,唐知综乐于帮助人,专门找张纸记下,谁家几袋酱油,几袋盐,几斤肉,记得清清楚楚,然后,让石林把纸送到唐大壮家,要唐大壮帮忙买。
这么多东西,他哪儿背得动,唐大壮力气大,交给他绝对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