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为眼前这美色所惑,奇怪的是此刻他心里没半点男女之欲,将她拥在怀里,就想捧着稀世美玉,生怕她磕了碰了,有半点闪失。
他很清楚自己心境的变化,也明白对她的感情在发生改变。
他冷硬孤绝一生,到这个年岁,也盼着有个人能疼,盼着这个人也能不掺杂质的同等相待。
福姐儿伏在他胸口不说话,赵誉伸指头在她脸颊轻轻摩挲着,“妮子想些什么呢?”
福姐儿声音听来闷闷的,“我在想齐嫔,郑贵人。”
赵誉叹息一声:“想他们作甚?”
“只是不懂,为什么大家总要相互为难。我刚进宫时,其实暗地里听过不少难听话。可我并没有去招惹过谁,也不曾与谁争抢过皇上。”
赵誉默了片刻,垂头亲了亲她鬓角:“你不用与任何人争。朕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福姐儿勾住他脖子,抬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他们都说,皇上待我好是为了皇后娘娘。”
赵誉刮了下她鼻子:“谁说的?朕喜欢你,与旁人不相干。”
“那若是……”福姐儿犹豫着,慢慢将心中担忧的事说了出来,“再有人为了与我争抢皇上,陷害我,将那些坏事栽赃给我,皇上会如何?会因为人证物证俱全,相信他们?还是不管旁人说什么,皇上都偏着我?”
赵誉有耐心地笑道:“朕有哪次没偏着你?”
福姐儿撅了嘴巴:“可是事后,皇上也要去人家的宫里头歇一晚,以示不偏不倚。皇上明面儿向着我,可哪次吃亏的不是我?”
赵誉端起她的下巴,笑道:“生气了?”
福姐儿不语,将勾着他脖子的手也放了下来。
赵誉扭过她的脸:“别气,朕答应过你,要护着你。如今在这后宫,除了你这儿,朕还掀过谁的牌子?哪次有事朕不是第一时间赶到?”
福姐儿眼睛泛红:“皇上知道,没用的。皇上总有一天要腻了,觉得怎么我那么麻烦,觉得我引起了太多争端,把我丢开自生自灭,只要您不理会我了,自然也就清净了……”
赵誉叹了声,握住她修长的指头一点点儿包覆进掌心。
“福儿。”他声音低缓下来,带了几分郑重,“朕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了。可自打遇着你,朕好像,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容易紧张害怕的少年。刺客的剑刺入你身体里的时候,朕甚至有一瞬间,希望代替你受伤,希望被刺伤的是朕自己。朕心里有你,你得相信朕……”
郑玉屏被扶着走进祥福宫,曼瑶进去通报后就叫人将她扶了进来。
隔着重重珠帘,隐约看见内殿帐中相偎着的人影刚刚分开。赵誉又伸手替福姐儿披了衣裳。
郑玉屏垂下头,心里狠狠地震住了。
皇上何等身份,竟毫不在意地服侍一个女人?
她心里又惊又难过,腿上本就疼得厉害,脚步踉跄差点迈不过门槛。
福姐儿掀帘从里头走出来,脸色苍白,眼角犹犯着点点红晕,似乎是哭过的样子。赵誉在内久久没有出声,更没半点要出来瞧瞧郑玉屏的打算。
曼瑶扶着福姐儿慢慢坐到炕上,上下打量着郑玉屏:“郑贵人还好么?”
郑玉屏抿唇未语,雪晴道:“贵人膝盖在石子上头磕伤了。这夜里风大,适才在外头止不住的咳嗽。”
福姐儿道:“请太医来瞧瞧?”
外头人还未达,赵誉在内掀了帘子。
“福儿,你受伤未愈,莫过了病气。”
郑玉屏惨白着一张脸,眼睛盈着要落不落的泪珠,被人搀扶着才能走动,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原以为皇上下令解救于她,至少要慰勉关怀几句,得到的却是这样一句柔青满溢的话。
且这柔情还不是对她,而是怕她着了风寒过了病气给别人?
郑玉屏本就摇摇欲坠,见赵誉出来强撑着要上前行礼,却终究体力不支,一头栽在了炕下。
她裙摆掀起一块儿,膝头的血色已经渗出裤子。
雪晴低呼道:“娘娘流血了。”
福姐儿忙喊人来:“去请太医。”
回头瞧了眼赵誉阴沉的脸色,顿了顿道:“叫郑贵人送去暖阁歇会儿吧,等太医瞧好了再送回妍宝宫,曼瑶,你亲自伺候着。”
曼瑶上前应了,就来扶郑玉屏起身。郑玉屏再三谢了,虚弱无力地被搀了出去。
福姐儿回头睨着赵誉:“皇上,您把人救了,干什么还阴沉着脸吓唬人?万一郑贵人误会是我不想留她,岂不把我恨上了?”
赵誉过来拦腰将她抱起来:“你呀,自己身子什么样了?还记得照顾别人?朕管这闲事也不过瞧着她与你交好的份上。”
将她轻轻搁在帐子里,俯身温柔地道:“别惦记别人了。都子时了,你伤还未好,得睡下了。”替她掖了被角,在旁待她睡了才踱步走了出来。
隔着屏风,听见雪晴低低的哭声和郑玉屏的说话声。
“别哭了,没多大的事儿,瞧叫皇上听见该心烦了。如今谨嫔娘娘还伤着呢,咱们不该添乱,待会儿曼瑶姑娘送了太医回来,咱们就赶紧回宫去,明儿要是齐嫔娘娘见责,咱们还得打起精神请罪……”
那声音低低的,隐忍中带着几许无奈和委屈。
这就是后宫的女人。
永不休止的争斗和谋划着。
他腻烦极了。少年时瞧着先帝的后宫就觉着烦。可如今他也走到了这个位置。
不论多么鲜嫩单纯的人进来,没几年就变成了一副可憎模样。
旁人会被这无尽的黑暗沾染成什么样子他并不想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