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宴摇头:“不知。”
狂风暴雨折断树枝,吹得廊边灯笼剧烈摇摆,沈离经站了一会儿,身子就有些乏力,迈开步子时突然晃了一下,险些倒下去。闻人宴及时将她扶住,手掌扣紧她的腰肢。“我抱你回去。”
沈离经攀上他的肩,任他将自己抱起。
闻人宴将她抱得平稳,努力不让她感到颠簸,沈离经却仍是头晕,鼻腔慢慢有股温热流过,伸手揩去,手指上都染了暗色的红。想用袖子擦去,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心中慌乱更甚。
注意到她的动作,闻人宴步子加快了不少,扣住她腰肢的手掌又紧了几分,语气中有几分无措:“再等等,我们回去。”
“我没事,我没事......”轻声说完后又昏了过去。
闻人宴的心被揪紧,眼睛通红看着怀中人。红黎知道他现在肯定是不放心,就连忙安慰:“公子不要担心,小姐一定没事,不会有事。”
急匆匆将她送回寝殿,红黎翻出了随时备着的药给她喂下去。
来了几个宫人,听说是蒋子夜吩咐过来照料沈离经的,都被赶了出去。
闻人宴接过热水和棉帕,将她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干净,连同手指上的血污也细致除去了。
沈离经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闭眼躺在那里。
每次看到她这副模样闻人宴都会心慌,总觉得她睡着了就不会醒,因此常常夜里守在她身边,仿佛只是一个转身,她就又找不到了。只怕某日清晨,会发现一切都是他的幻梦,没有什么崔琬妍,也没有沈离经。
只有看着她院子里的灯照常亮起,他才算能安心。
沈离经的呼吸微弱,胸口有轻微起伏。
闻人宴丢了棉帕,将她的手捉住,轻轻贴在脸颊。
“我想了很久,等你好些了,我们去青崖山住些时日,想必你一许久没回去了,都快忘了青崖山的模样......”他停了一会儿,又喃喃道:“你快些好起来吧。”
夏日里的雨总是来得快也去得快,护城河的水往上涨了几尺,城墙上的血迹都被洗涮,被水波和沙砾一起卷着冲走,又遇到哪个坑洼堆到一起。
尸体经过浸泡和雨过后的烈日暴晒,发出难闻的恶臭,招来许多蚊虫。
但死人还在增加,城中的截杀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叛军一路损伤一路前进,终是打到了宫门下。
徐家早就投靠了闻人宴,徐大小姐还和曾经的旧情人相互勾结,蒋风迟此时还什么都不知道,吩咐叛军不可骚扰徐府,却让他们冲进司徒府将人抓走。
等他们到的时候司徒府的人早就躲了起来,而闻人氏深不可测,不能轻举妄动,只好命人暂时包围看守。
更多的叛军将利剑直指宫门,蒋子夜身着龙袍,不慌不忙的和崔远道下棋,
“我倒是从未问过,崔尚书志在何处。”
“臣志在辅佐殿下,成就千古明君。”
蒋子夜摇头:“我看未必......”黑子落,在棋盘上留下清脆一声。
“你志不在此。”
“那敢问殿下,志又在何处?”这句话问一个要做皇帝的人无疑是废话,一般都会说什么志在国泰民安,千秋霸业。可他突然觉得,蒋子夜这次是想和他说些实话。
蒋子夜停顿了一下,捏紧了手中黑子。“我也不知,曾想的是不受人欺辱,再然后是想扬眉吐气。最后,便是想站在这个位子上,将过去欺我负我之人都狠狠踩在脚下,要那些人对我俯首称臣,要在万人之上。要追封我母妃为太后......”
不知不觉间,他做到了很多以为自己办不到的事,也做了很多不愿做的事。
“殿下现在满意了吗?只要这次一过,天下便唾手可得。”
蒋子夜摇头:“始终是觉得不圆满,一盘棋下到最后,就算赢了,也没有多少意思。”
教会他下棋的人是沈离经,会在下棋时让他几个子的是傅归元。
现在沈离经不会陪他下棋,而傅归元呢,也不用再多让他几子了。
“殿下,是时候了。”
崔远道往外看了眼,雨后的天色晴朗清澈,是个不错的日子。
沈离经足足睡了一天才醒,等她醒来时蒋嘉悦正在身边看书。
她揉了揉酸麻的手臂,勉强撑着坐起来。“外面怎么样了?”
蒋嘉悦放下书,坐在她身边。神色平静,丝毫不像一个快亡国的公主。
“蒋风迟带着人在攻打宫门,估计要不了片刻,就会带着兵到宫里来,直到攀上大殿逼宫。”
沈离经问道:“你不在乎吗?”
蒋嘉悦低垂着眼,想藏住眼中的不安情绪。“最难的那段日子,我想过从宫墙上跳下去,最后还是忍住了,做了一整夜又悄悄回去。那个时候我看到城中有万家灯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喜,可我想,这些悲喜都与我无关,是没人在乎我生死的。”
说了这番话,有些莫名其妙,但沈离经听懂了她的意思是。宫中宫外,没人在乎她的生死,没人在乎她饥寒饱暖,她也不在乎。
“蒋风迟如何,我并不关心......可四皇兄,无论真情假意,他也曾像对一个亲人那样待我。”蒋嘉悦说到这里,舌尖漫过丝丝苦涩,让她再难开口。“可他对你不好。”
因为他对你不好,所以我也能看着他去死,即便我舍不得,可是在我心里,还是你最重要。
沈离经张开手臂将她抱进怀里,拍了两下,说道:“我也会待你如亲人一般,若你愿意,将我当成姐姐也是可以的。”
她那日见到蒋嘉悦怕狗,没曾多想,毕竟自己还怕虫来着。直到后来自己安排的人回来禀告她,说是蒋嘉悦让人带了两只狗进了地牢,她便明白什么意思了。蒋嘉宁爱狗,想必也没少折磨蒋嘉悦。
等沈离经换好了衣服,才发现屋外早已是艳阳高照,抬手遮挡刺眼的光线时,蒋子夜就不知何时就来了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