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楚玥一样,大夫退出禧和居就去前头回禀了,傅茂在旁也听见,忆起兄长,他忙解释道:“大兄本也来的,只是才起身祖母就来了,大兄这才……”
老太太?
惊动了福寿堂了吗?
傅茂肯定地点了点头:“祖母刚来的,正和大兄在说事。”
正说的是件什么事,他此刻已大致明白了,说着,唇角抿起,沉默了下来,一贯清澈的眼眸浮现郁愤。
楚玥只得轻声安慰:“既惊动了祖母,这事儿就交给你兄长与祖母就是。”
……
傅缙纵马狂奔至府门,又一路急赶回东书房,众目睽睽,就算东书房内的事儿一点没漏,这动静都瞒不过人。
张太夫人当然被惊动了,她拄着拐杖亲自匆匆赶至。
一室狼藉,大书案彻底被砍成两截,宗卷纸笔满地,墨迹碎砚飞溅,老太太哆嗦了一阵,大怒道:“查!立即把这陈氏给我拿了!!”
她已经折了一个侄女,那姓楚的还要取她孙子的命?!
傅缙直接让东书房的府卫去拿人,佩刀肃容的健壮府卫直冲入后院,一府动荡,然可惜的是,陈嬷嬷先一步吞金自尽了。
踹开房门,她直直躺在床上,一摸,身体还温软着。
转头拿那两个小丫鬟,却是陈嬷嬷临时叫上作遮掩的,什么都不知,刚还为自己办了一趟出门的差事雀跃着。
继续深挖下去,却查得陈嬷嬷四日前出府一趟,去的是后巷,看望她病重的异母弟弟。
这异母弟弟乃至陈家严厉审讯过后,最后确定是不知情的。
有人说,仿佛看见陈嬷嬷往巷口走了一趟。然当夜,仆役聚居的排房又死了一个粗使仆妇,投井的,原是洒扫大花园的,恰恰她也在四日前出过府,旧疾复发请假去配点药。
楚姒谨慎极了,动作极小,尾巴扫得极干净,不留一点痕迹。不管事不成不成,这两人本来就是要死的。
至此,仅有的线索全部中断。
张太夫人大怒:“这贱婢,竟在十年前就往沭阳伸了手!”
沭阳,镇北侯封地,老侯爷教养孙子颐养天年的地方,距离京城千里之遥。
张太夫人第一眼就不喜欢楚姒,哪怕当年她未曾知晓侄女病逝真相。而她本人是谨慎严肃的性子,用人,从来只用自己的陪房及其二三代家生子。
陈嬷嬷的父母都是老太太陪房,不过她生母早逝,没有同母手足,父亲再娶后关系就很一般,曾嫁人生子过,可惜和离了。她熄了再嫁念头,回到府里伺候主子,忠心寡言,从京城到封地,后又随老太太折返京城,一路从粗使仆妇升到管事嬷嬷。
陈嬷嬷前夫是个良民,二人和离是在沭阳时的事了,现在想来,怕就是这处被楚姒钻了空子。
楚姒一进门,眼睛就盯着原配留下的两个嫡子了,居然胆大得往沭阳伸手。张太夫人气得狠了,蟠桃拐杖“砰砰”重拄着大青石地面。
“可恶!可恶!!”
谁说不是呢?
傅缙冷冷看着填漆食盒内的那盅毒羹汤,差一点,他就失去了唯一的胞弟。
在骤见这盅毒汤之时,他生出了一股生生掰开这贱婢的唇,将其尽数灌入的强烈冲动。
但他很快压抑了下来,他已不是七八岁的小孩了,仇恨固然重要但不是唯一,他有祖父多年悉心教导与寄望,母亲病榻上的希冀,他自己的志向以及正暗自进行中的大事。
他还要奉养祖母和照顾阿茂,焉可为这贱婢赔上自己?
只是,要他就此揭过此事,却是……
张太夫人一把按住他的拳,肃容:“承渊,此事交给祖母。”
历朝历代,俱以孝治天下,继母也是母,一旦沾染上迫害继母的名声,于傅缙日后将有大不利。
要知道,楚姒是极擅长这些的,背后还有一个贵妃,现在无凭无据的,若打蛇不死,很容易反受其害。
她虽是妇道人家,但也是隐约知晓大孙子另有大志向的,怎可为心肝黑透的贱婢去冒损伤之险?
只有张太夫人最适合出面。
她名正言顺的嫡母,就算她冤屈了楚姒,哪怕落个不慈名声,明面上楚姒也只能干受着,否则就是不孝。
傅缙蹙眉:“祖母您……”
张太夫人和楚姒一直都是界限分明,互不侵犯的,原因很简单,傅延不是她亲生的。
她是养母,和养子守礼有余贴心不够。傅延是镇北侯府的当家人,如日中天,她安静颐养天年就是,无故和养子爱重的妻子对上,那就是自找不痛快。
礼法固然一直都在,可落实到实际生活中,总还是要因地制宜的。
可现在,她为了傅缙兄弟,义无反顾就将此事攥在手里。
张太夫人沟壑纵横的脸上,微微浑浊的目光却不容质询,傅缙眼眶微微发热,反手握住她枯瘦的手,“祖母!”
张太夫人露了一丝笑,“你是珠玉,她不过瓦砾,你祖父旧日可有教你以珠玉去碰那瓦石?”
“交给祖母,祖母定不会教你们兄弟白受了这一场惊吓。”
……
祖孙二人说罢这事,却又各自沉吟起来,现在一丝证据也无,凭空发难,很容易被被那贱婢倒打一耙。
闹了这么大一场动静,又死了两个人,不用怀疑楚姒肯定早有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