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回去寻陆夫人,宴席结束前,哪儿也不许去。”
她言罢,就匆匆朝那巨石口处的人走去,二人极快地消失在官念的视线中。
官念抖了抖眼睫,似是又看见那官白纻白袍猎猎作响,挡在自己身前。她抓着她腰间的衣袍,可以从侧面稍微窥见她当时刹那间的神情:眸光如刀、薄唇轻抿,与平日里的笑模样不同,那一刻的堂姐,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轻轻抿唇,瞧向自己刚刚从袖口里抽出,想要给官白纻裹伤口的帕子,杏眼儿里有些许委屈。
那位郎君,可千万要记得及时给堂姐治伤。
第10章皇贵妃(五)
官白纻走在殷俶身侧,偷偷觑着那人的神色,但见他唇抿得僵直,素来温和的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不虞之色,心知他是恼了。
二人走到僻静处的一方石桌前,她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对方身形微顿,原本走得飞快的脚步也停下来。
两人不言不语地站定,三思见状,知机地立刻跑开,站在幽径的小口给主子放风。
“爷,您走得如此快,鸦娘出了一身的汗,这汗液侵染了伤口,疼的厉害。”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竟还埋怨起他不成?
殷俶抽出帕子,甩进她怀里,随后坐在石墩上,一言不发。
官白纻险些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她一边偷瞧殷俶的神色,一边软下嗓子,“鸦娘伤在手臂,一只手却是没法子自己包扎的,看来是要劳烦爷手下的人了”,言罢扭头就要唤三思,却被殷俶猛地拽过胳膊,毫不避讳地掀开薄衫。
白花花、嫩生生的雪臂骤然外露,晃得人心烦意乱,殷俶怔了片刻,只觉心尖掠过些许躁意,还未等他细品这一刻的悸动,那臂肘上深红色的伤口赫然入目,格外狰狞。
他手掌不由自主地收紧,攥得女子直蹙眉。她却没有出声提醒,只是忍着痛,眼眸亮得出奇,几乎是贪婪地暗暗注视着殷俶的怒容,似是要将对方难得一见的神态全部烙印在心底。
爷这是,心疼她了。
“我竟不知你重活一辈子,却是连审时度势的本事都丢了?”
他用自己干净的帕子裹覆住伤口,出言讥讽。官白纻闻言轻声一笑,却不顶撞,“爷说的是,这回是我莽撞了。”
“我忧心堂妹划伤面颊,这才急匆匆地冲出,来不及思忖退路。”
“你当爷是傻子不成?你若是有心回护官念,前世怎么不见你对她有半分怜惜。”不过是知道官念对他日后大有裨益,这才今日不管不顾地冲出去罢了。
官白纻不争不辨,只是勾唇静静笑着,望着他的眼里是全然的欢喜。就好像只是看着他,她便再无它求。这眼神里的东西太纯粹,殷俶像是被烫着了般飞速移开视线,这才惊觉自己手里还不清不白地攥着姑娘的臂肘。
他下意识地用指尖摩梭一下,那人即刻敏感地颤了颤,前世红绡帐里、在这人丰软莹润的骨肉间沉沦贪欢的回忆刹那间袭上心头。
他即刻松开手,那官白纻便如触了电般登时拉下衣袖收回手臂,二人不言不语地坐在石桌两侧,一时间竟然都有些怔忪。
脸烫得发疼,官白纻用袖子欲盖弥彰地掩住头顶遮阳。殷俶清清喉咙,率先回过神来,他从怀中掏出薄薄的一卷文册,递予官白纻手边。
***
李习正站在桌案后,垂首躬身,分外谦恭。他对面,殷觉正襟危坐,二人桌案前正摆放着一封信件。
写信之人乃镇守西南边陲的总督李经延,此信是几日前快马送与李习的私人书信,信中说道,有一商人出海归来,向李经延进献了只从未见过的珍奇异兽,毛发浓厚艳丽,似马似非马、似鹿非鹿。虽然是只幼兽,但也十分奇异。而古籍上也说那麒麟兽圆头狼蹄、鹿身龙尾、头顶一双异角,倒也极为符合眼前此物的描述。
他知晓睿宗喜好道法,亦看重鬼神之说,所以想借花献佛,将这祥瑞献上。他知晓这是个讨好睿宗的极好法子,却是不敢独自揽工,只因他是李习门生,西南总督也是经由李习擢拔。饮水思源,故李经延直接将此事以信件告知李习,却是想将这献祥瑞的美差让与李习。
李习是三皇子一党,他知晓殷觉因菊花宴失仪惹怒了睿宗。扪心自问,儿子动了老子的女人,不管这个儿子是如何冤枉,睿宗只要瞧见殷觉,心里到底还是不舒服。
他先是与殷觉挪用户部一笔款子赶制出了几只宝盘,又费尽心机寻得位尤物,同时奉送给睿宗。恰逢李经延上来卖好,他们二人便心生一计,却是要借李经延这祥瑞之物大作文章。
“依先生的意思,若是这天下真能出个祥瑞之物,又借这祥瑞宝物之口宣扬母妃是神女下凡,可以赈民救世、保国之无恙。如此,父皇就会将母妃抬为皇贵妃?”
殷觉蹙眉盯着书案上的那封书信,眼中到底存着些犹疑,“此事我虽已说与母妃,只……”
“殿下不必疑虑”,李习躬身,“大皇子年以弱冠而陛下迟迟不立太子,且时常令大皇子辍学停读、宫内幽禁,不许其插手朝政之事,圣心已然明朗。陛下不过是少了推殿下入东宫的由头,既如此,我们便生造一个机遇给陛下。”
“先生,君识仍是愚钝,这般明显的筹谋父皇会暗许。”
“殿下”,李习捻着胡子,笑得高深莫测,“老臣身为殿下的师长,却还是欠些火候。殿下看不出陛下的苦心,他之所以不肯拥立大皇子,究其原因为二。”
他抖了抖袖子,伸出干巴巴的一根指头,“其一,是勋爵。”
“大皇子生母陆皇后乃陆国公长女,那陆国公何许人也,当年若非他相助,现在的位子上还不知是何人。陆国公自恃功劳,领了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职事,统领五军大权。陛下与他缠斗数年,这才捋去他的职务,强令陆氏一族迁至南都。如若大皇子为太子,难保那狼子野心尚存的陆国公不会起复,再来一回前朝旧事。”
此言的确有理,只是到底是亲子,那陆国公再如何猖狂,殷觉不信睿宗就没有制衡的法子。他见李习不急不缓地饮了口茶,卖着关子,便知这其一并非关键。
他坐立不安,连忙起身施礼,“先生,您便不要吊君识的胃口,这其二到底为何?”
李习瞧他,长叹一声,“这其二,更为致命。因这其二,大皇子自出生,便注定无缘东宫之位了”
他瞧见殷觉懵懂的神情,低声提醒,“殿下莫不是忘了,陛下这皇位是如何得来的。”
第11章皇贵妃(六)
“嫡兄早夭,庶子继位,陛下这皇位便是如此而来。如若按照礼法拥立大皇子,岂不是在暗讽自己立身不正。最为紧要的二字,便是礼法。陛下的太子,决不能因礼法而立。”
殷觉跌坐在椅上,竟是全然通透。他笑看向李习,眼里再无踌躇,满是锐意与锋芒,“既如此,此事如何布置,还望先生赐教。”
“祥瑞之物口吐宝册,册上印有观音图,令附言:”
“西楼逢子,常与桃依;
雪盖银河,花满海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