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四当家没来,要不咱们做主,再留他一晚?”
这些人商量妥当,留下两个人看管,边骂娘边推门离开。
直到这时,苦竹才壮起胆子,定睛再去细瞧。
这一眼,差点叫他淌下泪。
只见他那素来光风霁月的小公子,胡子拉碴,衣衫褴褛,手脚皆被麻绳死死捆住拴在一根柱子上,俨然阶下囚的模样。
第76章西南遥(二十一)
苦竹出去许久,不见回来。官白纻疑心他出意外,从榻上起身,佯装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外。
夜风冷肃,激起阵阵山林之声。
她顾不得男女大防,往那密林深处寻去。
不知走了多久,有絮语声传来。她循声找过去,避在粗壮的古树后。幸而夜间仍有各种野兽嗥叫、鸟虫啼鸣,盖过她原本就轻巧的脚步声。
几步远处,背对她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身形高大、另一个相较之下瘦弱许多。他们二人正在密语。
身形高大之人官白纻酒桌上见过,白日驯马的时候也有印象,正是山寨四当家黑虎。
虽是密语,他们仗着在深林之中,声量不小,也够她刚好听清。
“老子刚抓了人,还没宰。”
那人高声质问原因,黑虎挠了挠头,怒喝:“老子不杀自然有老子的道理。你们当时也是说了,只要将人抓回来就行。杀不杀的,全看老子乐不乐意。”
官白纻神色一凛,忽而脑后冷风作响。她下意识低头,雪亮的刀锋擦着她的头顶砍过去,将她头顶的发髻劈散。
“谁?”
黑虎与那人听到动静,俱都抽出腰间砍刀,朝这边跑来。
官白纻没有犹豫,继续往里跑去。她身后之人见一击不成,眼中闪过惊疑,下一刻,毫不犹豫地跟上去。
黑虎二人冲过来,没有看见人影。黑虎俯下身,在树后查探一番,沉下脸:“这里方才至少有两个人。你瞧这鞋印尚新鲜,恐怕离开不久。”
“你若是坏了总督与当家的大计,几条命都不给你赔的。”
黑虎拧起眉:“罗嗦什么。老子和你说完话,就提刀宰了那个小白脸儿,他难不成还能从秧子房里活着出来不成?”
苦竹自小长在高府,他虽然是个书童,但因为主子不做主,故而自己也甚少读什么典籍。左不过高年看什么,他跟着看什么。
才子佳人、书生狐妖,这些东西听得多,久而久之就在这心中养出一股难得的奇气。这世间不只有圣人口里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还有多少般古怪却真挚的情谊。
他对自家公子的情分,不是什么劳什子忠直,公子待他好,也从不是什么御下的仁慈。
他们是不同姓的亲人,是从生到死都要活在一起的人。苦竹看见高年的窘状,两眼一红,心底忽然生出股从未有过的勇气。
他见那看管的二人痛饮一番后,俱趴在桌上鼾声如雷,自己绕到门前,咬牙,慢慢推开那秧子房的房门。
高年浑浊着眼,也是睡意朦胧。半睡半醒间,忽而听闻有推门声。他懒散看一眼,竟然看到苦竹的身形。
原本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他用力眨了眨,来者真是苦竹。
高年先是一惊,接着开始慌乱。他看出苦竹的打算,不敢出声劝阻,只能冷下眉眼,不住地努嘴,示意他赶快出去。
一刀从背后劈过来,官白纻避闪不及,被刺进手臂。
她踉跄着转身,半靠在一树下。
顾南尘手持长刀,站在月色下,正朝她温温地笑。
官白纻之前便知道,月下看美人,是最有滋味的。殷俶是这样,顾南尘也是这样。
“你沾了血,可真好看。”
顾南尘忽然出声,说得却是格外不相干的话。
官白纻忍着疼,两眼狼一般的盯着顾南尘手中的刀,并不被他的话分走心神。
“这样的美人,何必扮成那样腌臜的男子,来这土匪窝里。”
他长刀一横,抵在官白纻胸口,狠辣中透着几分轻佻。
官白纻将落到脸上的散发缓缓拨开,抬眼看她,“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如果她能骗的过陈家兄弟一众,没道理骗不过他。
顾南尘闻言,眼里闪过几分柔色,“如果不是在这里遇见你,我们或许会是很好的朋友。”
他手腕微转,刀剑一翻,对准自己的上衣,顺势挑开,露出胸口格外严实的束胸布条,挑眉,唇角又带出笑来:
“因为我也是个女人,所以任你装得再像,我也能看出来。”
官白纻怔愣片刻,“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向大当家挑明。”
“不管你上山来干什么,若是被他们知道你是个女人,指不定会遭遇什么对待”,顾南尘轻笑:“老二也对你起了心思,若让他知道,更免不了强求。我既然受尽了山寨中女人的苦楚,何苦再让你受这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