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谢深十二岁那年,贺蕊忍无可忍,试图带着谢深逃离谢家,这毫无周全的计划被保安制止后,她听到伺候自己的女仆说:夫人你消停点吧,少爷为了您已经这么辛苦了,您能别再拖累他吗!那么小个孩子没日没夜地学那么多枯燥的东西,我们看了都心疼,他做那些都是为了您啊,您帮不了他什么,但也别拖他后腿行吗!
这一番话成了压垮贺蕊的最后的一根稻草。
她熬了十多年,为的就是谢深,她执拗地认为带他离开才是让他幸福。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的孩子这么辛苦全是她害的。
这让她彻底失去了活着的信念。
贺深回忆起那一幕,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血腥气,他慢慢道:我用了三天时间把谢氏历年的重要策划全背过来了,谢永义才准我去见她,可当我推开门时,她割腕自杀了。
乔韶心一悸,站了起来。
贺深轻吁口气道:她最后对我说的最后三个字是
乔韶走到他面前,轻轻环住了他。
贺深声音颤抖着:对不起。
乔韶五脏六腑都要被戳烂了,他心疼得厉害,强撑着哽咽道:她是想保护你。
贺深说不出一个字,他始终记得,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的那一幕。
他目睹了母亲的死,发疯一样的寻找原因,得到的却是那样的无可奈何。
就像乔韶说的,她想保护他,可他也想保护她。
为什么不再等等,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他就快长大了,他就要有自己的力量了,他马上就能将她从桎梏中解救出来了。
可是她走了。
唯一爱他的人,为了给他自由,永远离开他了。
以后有我,乔韶的声音像是射进深渊的一束耀眼的光,他说,以后我会保护你,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贺深怔了怔。
乔韶用无法遮掩的哭腔说道:不要谢家了,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我爷爷我姥爷我爸都特别好,他们一定会像爱我一样爱你。
他说得断断续续,激动且真诚,一言一语像一股股温热的清泉,将贺深眼前的猩红一点一点洗褪,换来的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
贺深用力抱住他的腰,低声道:嗯。
乔韶也抱紧他,用自己来温暖他。
他们都失去了母亲,可乔韶还有爱他的家人,贺深却一无所有了。
好在他遇到了他,他会把自己有的一切都分享给他。
慢慢整理了情绪后,贺深又问乔韶:还想去其它地方看看吗?
乔韶脑中浮现出那个雪白色的小亭子,他道:有个地方想去。
贺深站起身来:记得大概的位置吗,我带你去。
乔韶点头道:是花园里的一个亭子,白色的。
贺深知道是哪儿了,道:走吧,离这不远。
乔韶牵住他的手,一起走离了这个庭院。
贺深没有回头,这是他第一次从这里走出去,却没有听到母亲那声悲戚的对不起。
他们走了最多三四分钟,乔韶就在夜色中看到了那个小亭子。虽然是夜晚,但小亭子仍旧被从下而上的灯光照得明亮耀眼。
贺深问他:你是在这把花送给妈妈的吗?
乔韶点点头:是的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记忆便向受惊的蝴蝶般从花丛中飞出,颤着蝶翼,扯出了如梦似幻的过去。
他看到了坐在亭子里的母亲,看到她温柔的笑容,听到她的轻声细语:一朵花也有它牵挂的根茎,就像你和大乔。
小乔韶听得一知半解,说道:他说要送给妈妈。
杨芸微怔,问道:他?
小乔韶解释了一下自己听到的。
杨芸接过了粉色的百合,眉心轻皱了下:那孩子呢?
小乔韶道:被他爷爷叫走啦。
那时的乔韶还不懂全天下的爷爷不是都像他的爷爷一样好。
杨芸收下百合,嘴唇弯了弯:所以你把这朵花带给我了?
小乔韶有点惭愧:作为补偿,我可以把妈妈借给他一天。
杨芸笑了:真的?
小乔韶反悔了:还是一小时吧。
杨芸揉揉他头发道:小气鬼。
小乔韶辩解道:我会说话算数的,我肯定不会白拿他的花!
杨芸说:你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小乔韶道:总会再见到的,我回家就把这事写到传家日记里,一定不会忘的!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乔韶面色苍白,身体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贺深紧张唤他:乔韶?
乔韶转头看向他,嘴唇动了动,吐出了四个字:传家日记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上三楼了,也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比惧怕却执着着想要上三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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