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行渐远,待周围恢复宁静只余虫鸣,主屋里的烛光重新亮了起来。慕南烟从抽屉里取出账本和被账本压住的纸张。
门被轻轻地推开,丁香猫着手脚钻进来,“南烟,吓死我了。她来做什么?”
“非奸即盗。”慕南烟找到自己先前看到的位置,用镇纸压住,抬眼看她,“就你一人?木香呢?”
丁香皱了一下眉,似是有些反感的样子,“她跟着冯紫云出去了。对了,她让我和你说,雄麝的数量没少,反倒多了十几只雄麝。”她咕哝着:“雄麝多了怎么产的麝香反而少了呢?”
慕南烟默了一下,然后道:“你打听到了什么?”
丁香眼睛一亮,顿时口若悬河,“你是不知道,还好是我去打听,换成木香,一定打听不到那么深的问题。”
见慕南烟将视线转到了账本上,讪笑了一下,“我们言归正转啊。南烟,刘管事受伤了,是在麝栏里受的伤。听说那些香獐子突然惊起,把刘管事踢了后四处逃窜,把麝栏都给冲坏了。刘管事负着伤去追麝,结果又被发狂的麝给撞下了山坡,当时就昏迷了。当时谁也不敢去救,不敢去揽下这件事,是冯紫云把刘管事扛回来,并将这件事揽下来的,在刘管事醒来之前,还查出是因为刘管事操作不当,沾了不能沾的东西才出了这样的事,因着人是她救的,事是她查的,她便被大家认可成了这里的代任管事,后来,她又把能找回来的香獐子都找了回来,又往主家要了银钱买了新的香獐子,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管事。刘管事伤到了骨头,人虽然醒了,腿脚却还没有恢复,早就被冯紫云着人送回家养伤去了。”
慕南烟手中的笔顿住,抬眼看向丁香,“香獐子受惊发狂,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没听说过?”
丁香叹了一声,“我也没听说过,不过冯紫云和大家说都已经报给主家了,主家免罚大家的过失,让大家继续好好干活。也给了刘管事几两银子的医药费。可刘管事伤得那么重,几两银子哪里够啊?他家中的积蓄都用来给他治伤,到如今也花得差不多了。我听人说,刘管事因为银钱不够,连药都没舍得用足量,腿上怕是要留下问题咯。”
“这么严重?慕家不是不体恤老人的,刘管事是做了二十年的老人了,他们怎么不来麝园说情况?”慕南烟顿了一下,又道,“麝园这里要不到的话,可以去和主家说,大哥和父亲他们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丁香的小脸皱成了一团,“说了呀。刘管事要面子,不好意思来说,但是刘管事的家人来了。冯紫云又给了他们几两银子,说这是她私自掏腰包给的,已经仁至义尽了。主家已经看在她的份儿上,不计较麝园出事的事了,若他们不识好歹要去主家提这事,主家计较起来,他们要赔偿麝园的损失,让他们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没有本事把麝园的赔偿补上。这样一来,就把刘管事家人的腿给绑了,嘴给堵了,半个不是都不敢说,只在暗地里骂主家没良心。”
她说着,感叹起来,“我的妈嘢,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啊,她做好人,坏人都叫我们主家的人做了。”
慕南烟索性放下笔,“我若不是这次过来,都不晓得麝园已经换了管事……”
丁香气呼呼地点头附和,“对啊!她哪里来的脸说是主家看在她的份儿上?怎么看都是刘管事在主家面前的面子比她的大!不过刘管事是个极要脸面的人,听说了这事,直接把自己的药给停了,没有再和麝园的人来往,也不许家中的人再和麝园的人说什么。有几个平日里和他关系不错的人去看他,还被他给轰了出来,他说什么也不叫自己再拖累家里人,也不会向人求同情。南烟,他好可怜,我们帮帮他吧……”
他这是对麝园里的人寒了心,也是对慕家失望了。
慕南烟点头,“自是要帮的,但光是给银子还不够。麝园里的长短工们对冯紫云的评价如何?”
“一个字,抠。”丁香撇撇嘴,“我听他们说,以前刘管事在的时候,早上是两个大白面馒头,一碗粥,一碟咸菜,后来,还是两个白面馒头,一碗粥,一碟咸菜,但……”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卖起了官子,“但那是小白面馒头,两个合起来还不如以前的一个大,是一点一点慢慢变小的,粥也越来越稀,以前的粥是可以立得起筷子,现在的粥,一勺舀起来看不到几粒米,还有那咸菜,分量变少也就罢了,听说能咸到人哭,据说是为了好下馒头……更别说中午和晚上了……”
慕南烟:“……为什么他们都没有人想过要去主家反应这些情况呢?”
“你猜!”丁香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地喝下去,又自己继续道:“他们都怕去和主家说了,让他们承担起麝园里的损失。所以他们一面在心里抱怨,一面又只能服从。”
“敢怒不敢言。”
“对对对!就是这样!不过,他们还是折服在我的美食诱惑之下,一顿吃的下去,他们就感动得泪流满面,什么都肯和我说了。”
慕南烟翻看着桌上的账本,“可是……按账本所记,当时是有些损失,但损失不大,而且,她马上就让主家拨下来一大笔款项,用于购买新麝和修葺麝园,还有赔偿给刘管事的医药费。”她的目光停在那一栏上,“五十两”几个字映入眼中。
慕南烟:“……”顿时觉得先前被冯紫云递到她面前来的镶金珐琅彩炖盅上沾满了血汗。
丁香不知道慕南烟看到了什么突然就不出声了,碎碎囔着:“她就这么缺钱吗?抠钱也不能要点脸吗?以前刘管事在的时候,还是自己动手采香的,她不仅抠人家的伙食,还把活都给人家做,若是做得慢了些,出了错,就扣人家的工钱,出香量少了,也要扣,但到我们面前,反倒还好意思开口要赏钱……”
慕南烟没有错过丁香碎碎囔的话,就着她的话去看账本里的记录,却没有半点关于扣人工钱的。大家被扣的工钱,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丁香念了一大通,最后得出结论,“我觉得她一定有问题。”
刚说完就听到门响,丁香吓得跳起来,看到了木香,没好气地嗔道:“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我正在背后说人呢,要给吓死了。”
木香背着手将门合上,“你说得没错,怕什么?我怀疑,刘管事的伤也和她有关。南烟,我看见她把那盅汤倒在树根处。可惜我没来得及查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