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骄先顺着厨房往外看了一圈,见这里和正屋之间的角落里散落着许多木炭,想必起火前堆着柴火,不由得有些生疑,“好端端的,怎么放这许多柴火在这里?”
而且锅灶和柴火堆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这么“顺着烧过去”,怎么看怎么有难度!
郭仵作却不以为意,抬手指了指上空几乎碰在一起的屋檐,“这里乃是两处屋檐交汇处,天然遮雨,隔着厨房又近,用起来也方便,许多人家都是这么放的。”
这几天接触下来,他也知道这位亦师亦友的晏姑娘别看业务能力突出,但对许多生活常识却极其匮乏,便指着地上散落的灰烬道:“生火时要先以麦秆儿、枯草等细碎易燃的东西引火,然后再按照由细到粗的顺序挨着往上放。王氏只有一个人,必然忙乱,搬动柴火时极容易散落一路。天气高温干燥,极易引燃,像这样顺着锅灶烧出去的案例,虽不敢说常见,但乡间也不是没有。”
晏骄恍然大悟,暗暗记在心中,这才跟郭仵作走进去。
屋子里基本上已经烧没了,到处漆黑一片,唯有炕上两具焦尸十分显眼。
郭仵作摇头皱眉,“两位老人,青天白日的,都睡着了不成?便是一个醒着,也该叫喊几声的。”
顿了顿又道:“许是身体虚弱,喊的声音不够大,很快被熏死?”
晏骄没做声,只是细细查看火烧痕迹,看了会儿就皱眉摇头。
这个年代的家具都是实木的,根本不像现代社会的合成木粉板家具那么好点燃,想要达到眼前这样桌椅板凳柜子齐齐燃烧的程度,必须有相当的时间积累。
如果真的是邻居看见浓烟就喝止,完全不可能烧成这样。
另外,假如情况真如王氏所言,那么应该是靠近厨房的方向烧的最厉害。可如今……怎么看都觉得室内才是第一起火点。
“肢体蜷缩,成斗拳状,”晏骄简单看了情况,心中大致有数,麻利的戴上手套,开了勘察箱,对郭仵作说,“一人一具,同时进行吧。”
郭仵作点了头,先细细的看了一回,然后从木箱中取出一支干净的棉签,小心的探入死者鼻腔内。
“咦?!”
除了往里放时不小心蹭上的一点灰烬,棉签……竟十分干净!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心头一跳。
如果真的是死于火灾,那么鼻腔和口腔内肯定会有大量烟尘,甚至是血沫。
看来,还真被庞牧说中了,这根本不是意外。
晏骄皱了皱眉,转身取出手术刀,“郭先生,你先帮我掰着,咱们得剖开看看了。”
尸体烧成这样,留在外面的证据少之又少,想查明真正死亡原因,只有解剖一条路。
郭仵作点头,才要伸手,却听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你,你们要干什么!”
第14章
“你,你们要干什么!”
晏骄和郭仵作齐齐扭头,“验尸啊。”
“不成!”刚问完话赶来的王大勇似乎十分愤怒,一张脸涨的黑红,两片略厚的嘴唇不断颤抖,“我爹娘已经遭了这么些年罪,走的也不痛快,我不许你们再这么糟践他们!”
晏骄在心里呵呵几声。
出现了,阻拦办案的家属!这种最麻烦了。
郭仵作耐心道:“我们知你心中难过,只是如今多有蹊跷,还是得细细看过了才好,也能叫二老瞑目。”
“你什么意思,怎么就不能瞑目了?”王大勇刷的瞪起眼睛,鼻孔里呼哧呼哧喷着粗气,显然十分愤怒,“是我们撒谎不成?”
郭仵作本就不善言辞,给他这么气势汹汹的一逼,更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干巴巴的劝道:“话不好这么说,之前”
话音未落,王氏也跟着往地上一坐,两条腿儿一蹬,一双手不住地拍打着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哭起来,口齿不清的喊什么“这日子没法儿过了”,瞧着很是可怜。
郭仵作被她吓得连连后退。
他对女子尤其无可奈何,扎着两只手呐呐无言,瞧着颇有几分滑稽的可怜。
晏骄瞧的是又好气又好笑,上前拉了他一把,轻轻摇头,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左右现在他们说什么也是火上浇油。
时人讲究入土为安,别说家属,就连几个留下作证的邻居听了,也纷纷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咋能这样?”
“就是,人都没了,连个囫囵身子都不给剩?”
“杀头的还知道给留个全尸哩,这也忒狠了……”
“烧死就够遭罪了,这会儿还给人家开膛破肚,回头到了地下,岂不是阎王爷都认不出来?”
“那个小姑娘也是仵作?瞧着挺好看的,咋手这么黑?”
“是哩,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我看她这辈子嫁不出去……”
“哼,谁敢要这样的恶婆娘?”
这些婆娘的耳语旁人听不见,图磬却听了个清清楚楚,当即猛地一拔刀,“公门中人岂容尔等满口乱嚼?”
那些人被明晃晃的刀刃吓得直哆嗦,胆子小的差点当场尿出来,哪儿还敢再多嘴?只是鹌鹑似的缩在后头。
“胡闹!”庞牧慢一步进来,看着乱作一团的现场,当即喝道,“都给本官收了这地痞无赖的样子!”
晏骄和郭仵作只觉得这声犹如天籁,两个人四只眼睛齐刷刷看过去,如同失散已久的小鸡仔儿终于找到了老母鸡,情深意切的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