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敢情好,”晏骄笑道,“你自己去墙角钱罐子里抓钱去,帮我将赵婶子用不完的都拿来吧。”
阿苗知道她账面上走的干干净净,也不推辞,笑嘻嘻去数了一大把铜钱出来,“赵婶子生怕浪费了,发狠炖了一大锅,统共也没剩下两斤,这几十个钱尽够了。”
不多时,小丫头果然抱着一大截莲藕过来,又主动帮忙洗干净。
“姑娘,是切片还是剁块?”
晏骄看了看房梁上挂着的一块肥嫩好排骨,笑道:“剁大块。”
粉糯的莲藕块跟排骨一并红烧,细腻绵软,冬日最好吃不过。
若是没有莲藕,用点芋头也是很好的。
在方圆县衙一连吃了足足六天酸萝卜,晏骄等人都熬得不行,只觉得自己都快成一根萝卜了。如今好容易解脱出来,可不得好生补补?
酸萝卜老鸭汤,油豆腐酿肉,莲藕烧排骨,三样菜都是有荤有素,晏骄又是个实在人,分量十足,众人都吃的舔嘴抹舌,大呼过瘾。
晏骄将每样菜都盛了一些,端去给卫蓝,大河过来开门,一闻见味道就嘶溜口水,只是不敢动筷子。
“蓝蓝说,不能白拿白吃人家的东西。”
晏骄笑道:“我正有事儿要求你哩,我那头用水用柴火极多,偏大家伙儿都忙,我自己又做不来,你若是有空,赶明儿帮我挑水劈柴可好?”
大河听得满面红光,将胸膛拍的啪啪响,“我会做!我做的可好,他们都比不过我!”
说着,又转过头去,对卫蓝大声道:“蓝蓝,我干活养你!这菜好香,你多多的吃,就好得快!”
卫蓝闻言叹了口气,拄着拐杖慢慢挪到门前,到底没拒绝这份好意,“多谢姑娘了,只是如今我二人身无长物,不知何以为报。”
大河最听不得他叹气,闻言急道:“我,我会干活!”
卫蓝既感动又好笑,“是,大河最能干。”
大河就满足的笑了,又乐颠颠将饭菜端进去。
“卫公子是读书人,大道理不必我讲,”晏骄笑道,“只要人活着,何愁来日没有报答之日?”
卫蓝微怔,沉吟片刻,作了一揖,“姑娘所言甚是,受教了。”
晏骄侧身避了半礼,因闻到空气中隐约有新鲜的墨香,便知道冯大夫所言不虚。
“卫公子还想参加今科县试?”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道。
卫蓝没想到对方一个照面就识破自己的打算,迟疑片刻,索性也不瞒着。
“此番种种,我只如死过一回,”他慢慢挪到窗边,怔怔望着窗外青松道,“现在回想起来,以往那些怕当真可笑。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怕考试么?”
“如今我心里便好似憋着一团火,将过去这么多年的不甘统统燃烧殆尽,若不去试一试,当真死不瞑目。”
“左右距离开考还有将近二十日,我心病已去,总能养个七七八八,既如此,何须再空耗一年时光?”
晏骄回去之后就把卫蓝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众人听后俱都感慨万千。
“常言道,不破不立,”庞牧唏嘘不已,“若他果然能重新立起来,好歹不算白遭罪。”
倒是廖无言沉默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找人传话过去,“你且写一篇文章来我瞧瞧。”
第56章
庞牧倒是有些意外,“先生是起了爱才的心?”
他们认识将近十年,还从没见对方主动开口要指点谁呢。
廖无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科举不过手段,若果然能借读书明智,才是上乘大道。”
晏骄听明白了:这位是恃才傲物,比起一味钻营取巧向上攀爬,显然更注重内心强大。
惨痛的遭遇不仅改变了卫蓝为人处世的态度,显然也改变了这位先生对他的看法。
稍后晏骄果然又去找卫蓝,说廖先生想叫他写一篇文章瞧瞧,约莫是有意指点。
卫蓝整个人都呆了半晌,竟突然撑着一条断腿站了起来,满脸涨红,结结巴巴的问道:“是,是那位廖先生?”
晏骄点点头,“是呀,就是廖先生。”
卫蓝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更大了,声音微微发颤的问:“是那位写《论今赋》的廖先生?!”
虽然早就知道衙门里的那位主簿姓廖,可他一直都只是怀疑,没敢真问。
晏骄努力回想了下,之前确实听庞牧他们说起过廖无言的大作,便又点头,“不错。”
“啊呀!”卫蓝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两只眼睛里都恨不得放出光来,又很有些受宠若惊的搓着手道,“这,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我,我何德何能!”
那可是廖先生呀!
坊间早有传言,说当年先帝的脾气已经很有些古怪,非但对几个年轻力壮的皇子满心戒备,时不时发起疑心病来,就连看朝中年轻的大臣和外头生气勃勃读书人也不大顺眼。
凭什么朕垂垂老矣、疾病缠身,你们却如此生机勃发?指不定对朕这个久病的老人也只是表面敬重,背地里全都虎视眈眈……
当年的状元年纪比廖无言大了两轮不止,才华却未必多么出色,但先帝偏偏力排众议将其从第三名点为状元。
可饶是这么着,许多年过去了,世人心中记住的仍然只是那位惊才绝艳的榜眼,什么状元、探花的,早就给人忘得差不多了。
晏骄虽不能感同身受,可想来廖无言年纪轻轻便名满全国,一身才华更是令人难以企及,只怕便是这些读书人心目中的偶像了。
她崇拜廖无言,对他的眼光自然盲目信任,见卫蓝这样上道,也很高兴,便道:“听说先生还从未开过尊口呢,你可要好好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