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牧瞥了齐远一眼,看着他往自己嘴上拉了拉链,这才又示意杨旺继续。
“那夫妻二人积怨已深,刘掌柜又吃了酒,说话办事没个轻重,一时失了手也是有的……”杨旺还挺怕齐远的,缩着脖子道:“小人与刘掌柜俱都心情不佳,一来二去便都吃醉了……”
“小人只隐约记得去客房休息,他也自回了正房,后头的,就不知道了。”
“对了,后来小人睡梦中隐约听到喧哗,当时也没在意,但模模糊糊中好似有人快步奔跑,小人习惯使然,便翻身起来,谁知下一刻便被人拿了个正着……”
庞牧一听,追问道:“你可瞧见那人了?”
杨旺摇头,“不曾,当时天黑,院子里也没点灯,小人,小人也不大清醒……不过小人以项上人头作保,绝对有人!还应该是个会功夫的男人。”
他下意识想追,奈何吃的烂醉,站都站不稳,踉跄两步后便一头栽倒在地……
把人带下去之后,廖无言上前问道:“此人奸诈成性,谎话连篇,大人可信他?”
庞牧抱着胳膊沉吟片刻,“信,也不全信。”
廖无言明白了点什么,“大人觉得凶手不是他?”
“嗯,”庞牧点头,示意他坐回去,“人品不论,杨旺还是有点儿本事的,正如他所言,若果然要对什么人动手,既不会选在眼下时机,也不会做的这样不干净。”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若说凶手是刘杏,却又稍显粗暴了些。”
廖无言顺手替他倒了茶,还没等两人端起来喝,外头林平就跑来汇报道:“大人,廖先生,方捕头找着原来刘家的老仆人了!”
庞牧与廖无言对视一眼,立刻丢下手中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的茶杯,“走!”
下午开案情分析会时,庞牧在给众人看了杨旺的口供后,又丢出来一则极具分量的证据:
“……我们找到了死者家中早年的花匠和门子,两人所述内容繁杂,但唯独有一点,均表示那位小少爷来历成谜,很可能不是刘杏亲生的。”
晏骄下意识跟郭仵作交换下眼神:这就跟他们昨天晚上做出的推测对上了。
就听庞牧又道:“据这二人说,当年那夫妻俩去城外庄子上避暑,结果一月后只有刘掌柜一人回来,对外说是刘杏被诊出有了身孕,暂时不宜挪动。而她在城外一住就是小一年,一直等到小少爷满月了,这才回来办了满月酒。而那个时候,跟在她身边的人全都换了一遍。也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刘掌柜也在一点点的用新人替换家中旧仆。”
毫无缘由的将用惯了的仆人全部换掉,这本就难以解释,关键在于,随着小少爷渐渐长大,不管是外头还是刘家上下仆人都发现了:那孩子略有刘掌柜三分模样,却与刘杏没有半分相似,而刘杏对他也不过敷衍罢了。
听到这里,张勇忍不住激动道:“如此一来,动机便齐全了!想来那夫妻二人多年无子,刘杏强势,不许刘掌柜另娶,不得已同意去母留子,并协助清除可能知晓内情和露馅的旧仆人。奈何到底不是亲生,如今更越看越烦,加之过往种种矛盾,昨日两人又一言不合吵起来,激动之下,刘杏将刘掌柜杀死!”
他一说完,在座有几个人便忍不住跟着点头。
这套说辞乍一听合情合理,可细细推敲起来,却又满是漏洞。
郭仵作出言道:“到底没有证据。”
张勇巴不得他跟晏骄示弱,当即脱口而出,“这也不难,滴血验亲就是了。”
晏骄:“……”啥玩意儿?
第78章
滴血验亲!
这四个字回荡在空气中的瞬间,晏骄脑海中就飞速划过一行加粗血红大字:
论如何与封建落后思想作斗争?
然而不等她罗列出一二三进行有力反驳,就听庞牧嗤笑出声,“净他娘的扯淡。”
众人:“……”
张勇:“……大人您说啥?”他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可怕的幻听。
齐远抢先笑道:“大人说你扯淡哩!”
张勇:“……”
现场出现了片刻死寂。
峻宁府衙门上下跟着裴文高混了这些年,便是莽夫都知道报案、刺儿头也被调教的时不时能拽几句文了,如今骤然听闻新任知府大人口出粗鄙之言,都有种非常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良久,却听李涛皱着眉道:“大人此言差矣,此法古已有之,流传已久,想来”
“你不用想,”庞牧干脆利落的打断他,态度强硬的说,“本官早年在外打仗,杀的血流满地尸骸遍野,一下雨或是流到河里谁分得清?若果然滴血认亲有用,难不成本官什么时候还凭空冒出来成千上万个亲兄弟不成?”
“噗。”也不知是谁憋不住,偷偷笑了声,直接把张勇、李涛等推崇滴血验亲的人一张脸笑成猪肝色。
晏骄松了口气,笑容满面的朝庞牧用力竖起大拇指。
牛逼!
见张勇兀自不平,庞牧也懒得跟他们继续辩驳,肃起脸道:“怀疑可以,假设也无妨,但若要定案,必须拿出真凭实据。你们要记着,人命关天,可能你们一时疏忽大意,便冤枉了好人,又错放了恶人。长此以往,这世道岂不乱了套?”
流传已久的事儿多了去了,就好比上次薛家庄活人祭祀的习俗,少说几百年了,难道就是对的?
他的语气不重,但这话的分量却重极了,几人闻言变色,都讪讪起身,“大人教训的是。”
庞牧摆摆手叫他们坐下,又转过脸来看晏骄和郭仵作,语气瞬间缓和下来,“你们可有什么发现?”
还真有。
这会儿没有什么大屏幕啊ppt的,一切交流全靠传抄,费事费力。为了方便交流,前些日子晏骄就磨着庞牧去弄了一块黑色的大石板打薄,又加了可以翻转的底座,此刻便立在一旁。
她抓起滑石笔,先刷刷写下人物关系和时间轴,一边解说一边在上面继续写自己的结论,“经过血滴试验,我推断凶手的身高至少在五尺五以上,而刘杏案发当日梳着矮髻,哪怕从发尖儿开始算,也不过五尺三左右。”
作为常年跟数字打交道的刑侦人员,晏骄对尺寸极其敏锐,两米之内目测估计误差不超过两厘米,五十厘米内更几乎没有误差。